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艾斯爱玩火=3=】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作品:[古剑二][沈谢ABO] Triple Helix 三重螺旋 作者:疾风竹叶猫 pixiv 14.6.23日完结 古剑二同人,ABO,沈谢/夜初 The world does not leak because death is not a crack. 世界不会溢漏,因为死亡并不是一道裂纹。 ——《飞鸟集》 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 天花板和墙壁泛着朦胧柔和的白光,身下的床柔软若无物,仿佛整个人漂浮在云层中一般,让他有些眩晕。 我……怎么了? 这里是……哪里? 他试探着慢慢举起了右手,然后确认了两个好消息——首先,这一片白光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其次,整条手臂都可以活动自如。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是,手臂上紧贴着几片五颜六色的薄膜,下面压着几颗纽扣形状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监控装置。正在研究怎么去掉那些东西的时候,床头柜上的一个盒子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将他吓了一跳。 下一刻,这个房间的门就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青年冲了进来,正好与抬起头的他对视了一瞬间,然后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你醒了?” 青年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温和俊美,气质斯文有礼,而当他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的时候,更是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令人心情舒畅。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不怎么舒畅。“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僵住了一瞬,低声说:“你不记得我了?”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呃……没关系,我叫谢衣,以前和你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记得也正常。”那人,不,谢衣似乎有些尴尬,却仍然礼貌地微笑着说,“这里是医院,昨天我在外面发现你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于是就把你送过来了。沈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倒是没有什么不适,除了有点虚弱之外。但是…… “沈先生?是叫我么?” “……是的,沈先生,怎么了?” “我姓沈?沈……什么?” 谢衣的笑容这下子完全僵在了脸上。“沈先生,你说什么?……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我叫什么名字……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头就痛得快要裂开,脑子里像插了一把电钻一样嗡嗡作响,把所有的思维都绞成了碎片。 “………………………” 谢衣看到他神情不对,立刻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阿阮妹妹!帮我叫一下医生!” “知道了!清和主任马上就来!”走廊里清脆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看起来是护士模样的娇小女孩快步跑了进来。“谢衣哥哥,怎么了?啊,他醒了!” “嗯,但是他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谢衣一脸担心之色,“我觉得可能需要检查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叫做阿阮的美丽少女在手中的平板上点了几下,“那他的名字……就还写‘沈夜’么?” “是的,我认识他。” “但是,查不到他的医疗卡号……” “没关系,记在我的卡上吧。” “可是,规定不允许这样啊……”阿阮面露难色,“不过……既然是谢衣哥哥,那我就帮你一次好了,不许跟别人说!” “多谢阿阮妹妹了,下次请你吃猪腿。”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回不许赖账!”阿阮轻笑着,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谢衣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解释道:“阿阮是我的朋友,在这里做护士。一会有医生来检查,沈先生请不要担心。” “你刚才说,我的名字是……沈夜?” “是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叫沈夜。”谢衣从身边的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服,“这些是昨天你身上穿着的衣服,入院时要换病号服,我就收起来了。” 沈夜将那些衣服接过来,一件件摊开看过去,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样式颜色都没什么特别。他抖开最后一件白色风衣,神色一动。 这件——与其说是风衣,不如说是像医生穿的那种白大褂——衣服胸前的口袋上,明晃晃地绣着两个花体字,“沈夜”。 很好,至少他看起来没有骗我。沈夜想。 “我也觉得,沈先生可能是一位医生……但是我问过几家医院,都没有这个名字。”谢衣皱起眉头,继续说道,“而最为奇怪的是,当时我收到一条短信,让我去某个地方找你,而那个地方其实就在我家附近。但是当我到了那里,只看见你倒在地上,口袋里面没有任何证件和手机,四周没有人,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 “所以我猜……是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你的财物,但又良心不安,所以随便发短信给手机里的一个号码,让认识的人来找你。虽然我不记得曾经与你交换过号码……不过没关系,出院以后可以报案,警察一定能查到你的身份。哦,清和主任来了。” 叫做清和的医生先是听了谢衣的叙述,又上下端详了沈夜一番,才慢悠悠地说道:“脑震荡引起的暂时性记忆丧失,去做个三维脑部共振成像看看。” 他转头向外走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不记得自己名字,那银行卡号记得吗?别忘了把欠的住院费交上。” 谢衣一脸哭笑不得地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然后他转身走近床边,问道:“你……能走路么?我扶你去检查。” 沈夜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虽然腿脚有些发软,但并没有什么不适或者疼痛。他扶住谢衣伸过来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多谢。”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然后沈夜若无其事地起身下床。 他身上有一股温和无害的气息,沈夜想,这个人是个Beta。 检查室内,清和看了看空中悬浮旋转的三维图像,说:“没什么问题。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回去按时吃药,过些天就能好。” 谢衣向他道谢,又说:“代我向夷则问好。” “……你见他的次数比我见得都多,还用托我问好?出院去吧,别忘了交费,我们科室穷,赊不起帐。” 谢衣忍笑道:“是,我会告诉夷则,让他多来看您。” 两人回到病房收拾东西,沈夜毫不在意地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倒是谢衣看到他赤裸的健美身躯,略有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过了一会,他问道:“沈先生出院之后,可有去处?” “没有。” “那……不如在寒舍暂住几天?沈先生是Alpha吧?我是Beta,如果不介意的话……” 沈夜看着他温和真诚的眼神,突然问道:“我以前认识你?” “嗯……一面之缘而已。” “时间,地点?” “几个月前,在一个…………酒吧。” “我没有跟你……吧?” “没有没有!”谢衣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只是喝酒聊天而已!真的!” “那就好。” 谢衣尴尬得连耳朵都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麻烦你了,多谢。” “啊?……哦。”谢衣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外走去。 沈夜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尖,心情突然无来由地好了不少。 两人登上谢衣的白色悬浮车。车子很新,里面的装饰却很朴素,只在显示屏上方挂着一个机器人挂件。沈夜评价道:“很不错的车。” “新买的,无异帮我挑的。哦,无异是我的师弟。”谢衣启动车子,选择了自家地址,“我家离这不是很远,大约半小时就到。” 悬浮车安静地滑行,升空,然后灵活地钻入了半空中的滚滚车流。 自动行驶的车子并不需要操控,两人沉默地并排而坐,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面几乎呼吸相闻,气氛有些诡异的暧昧。最后还是沈夜没话找话地打破了寂静,“你刚才说师弟,那你还是学生?” 也许是车里太热,谢衣脸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褪。“不算学生吧……我在学校做博士后。” “什么学科?” “理论物理。” “哦……”沈夜挑眉,“理论物理给我的印象,就是每天坐在那里,研究宇宙到底有几维,我记得说是有……十一维?” 谢衣点点头,笑起来。“你说得很对,不过我研究的方向并不是弦论,而是相对论和量子场论……”他偷瞄了一眼沈夜的表情,发现唯一的听众兴趣缺缺,“简单来说,就是虫洞,时空跃迁这一类的。” “这个听起来还有趣些。有什么研究成果么?” 谢衣摇头道:“还没有什么进展,已知的虫洞现在只存在于量子尺度,应该说是要比普朗克常数还要小,在宏观尺度上目前没有任何方法……”他又偷瞄了一眼沈夜的表情,“也就是说,穿越时空,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实现。” 沈夜正试图在脑海中搜索哪怕一丁点过往记忆的蛛丝马迹,对于什么理论物理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看到谢衣明显很想说,却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知怎么就想要让他继续说下去。于是他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理论上也不行?” “理论上其实是可以的。”谢衣终于谈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兴奋得眼神闪闪发亮,语速都变快了。“假设一条封闭类时曲线……” 沈夜无奈道:“……有没有我能听懂的解释。” “哦。你知道世界线吧?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现在身处四维时空,有三个空间维度和一个时间维度。”谢衣说到高兴处,不禁伸出了双手开始比划。 “一个物体随着时间发展变化,可以看做是在沿着时间轴运动,而与此同时,它在三维空间里的位置也在不断改变,”谢衣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合起来就是在四维时空中一个绕着时间轴螺旋前进的轨迹,我们把这个轨迹称为世界线……就像我们的车现在的运动状态,但是它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因为时间无法倒流。” “但是如果上面有更高的维度呢?就像把一张纸折起来,上面的直线就会扭曲。而在更高维度里面,我们的世界线也可能被扭曲,形成一个封闭的环,”他双手合成一个环形,“造成时间倒流,空间穿越。但是这只在理论计算上成立,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更高维度的存在。” 钢筋水泥和玻璃建造的丛林在两侧急速掠过,沈夜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只觉得一切看起来都极为陌生。他随口问道:“不是说有十一维么?” 谢衣摇摇头,说:“超弦理论也只是在计算上成立,11维其实是方程中需要11个未知数的意思……而且,就算能够回到过去,也还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 “比如祖父悖论?” “没错。如果我穿越回去杀了自己的祖父,那我还会不会存在?听起来似乎无解,不过其实也有一些假说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谢衣发现沈夜竟然能够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激动得双眼放光,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比如著名的平行宇宙论,在我穿越回去改变历史的那一刻起,就身处在一个平行宇宙中,对原本的宇宙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如果我是想要改变原本宇宙的历史,显然就没什么意义了。” “另一种‘历史一致论’认为只有当历史表明,我曾经回到过去,而且没有改变任何历史记载的时候,我才能回到过去。听起来有些绕,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回到同一个世界的过去,但是绝不能改变历史记载,所以呢,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理论引申一下就变成了所谓的‘命运悖论’假说,意思是无论怎么尝试改变历史,都会导致同一个注定的结果,也就是历史记载的结果。比如我回到过去一旦想要杀掉祖父,就会踩到地上的香蕉皮摔倒,或者刀子断掉,手受伤,总之一定会失败,就像被过去的时空所排斥了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我们无法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 “到了。” “啊?……哦。”谢衣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到了家门口。他连忙跳下车去,打开大门。 沈夜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心想头疼本来已经好了大半……看来以后还是不要问他关于研究的事了。 谢衣的家并不在城里,而是郊外的一栋只有一层的小小房屋。沈夜举目四顾,只见一大片荒地上零星散落着其它几栋破旧房屋,大半还是废弃了的。这里明显不是什么高档花园别墅区,而是连路灯都没有的平民居住区,而且是比较差的那一种。 沈夜不禁有些意外,他看谢衣的衣着和谈吐都优雅斯文,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但他没有问,只是委婉地说:“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会喜欢住在城市里。” 谢衣不太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说:“城里的房子太贵了,这里租金便宜,离学校也不算很远。而且我经常住在学校,也不怎么回来。”他又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当时你就是倒在那里,周围什么痕迹都没有。可惜这里太偏僻,没有监控摄像,否则就什么都清楚了。” 沈夜定睛看去,那里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块土地,长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草。他对这里全无印象,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也许是先被人打晕,然后随便丢在这里的? “沈先生请进,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谢衣打开门,做出一个伸手邀请的姿势。“家里连吃的都没有,我马上去买。” “无妨,我不饿……这房子布置得很好。” 这是实话,这房子外表看着挺旧,但是里面却布置得非常整洁舒适。客厅并不算大,里面摆着一张双人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电视柜,就已经显得有些满了,但是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傍晚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地板上,微风轻轻吹动米色的窗帘,让人一眼望去就有“家”的感觉。 沈夜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房子的唯一特别之处,就是厨房特别大——他觉得厨房好像比客厅还要大——里面各种烹饪用具一应俱全。“现在很少有人自己做饭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雅兴。” “别说现在,连二十年前都很少有人会做饭了。但是烹饪是我的爱好之一,不是我自夸,在这方面还颇有一点造诣。”谢衣推了推眼镜,看起来他是想要谦虚一下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等我去买点菜,回来给你露一手。” 沈夜其实对于食物并没有什么执着,但看到他如此自信的样子,心里就似乎突然有了点期待。他淡淡一笑,说:“多谢,那我就拭目以待。” 谢衣丢下一句“沈先生请自便,不用客气”便跑出去买菜了,将沈夜一个人丢在家里。 沈夜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的角落里还有一台老旧的钢琴,看表面油漆的磨损情况,至少也有五十年的历史。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右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沙发扶手上动弹了几下,他想自己以前大概是会弹钢琴的? 但是他不会随便动这里的东西,这是谢衣的家,而谢衣只是一个好心收留他的陌生人而已。而且沈夜不知道谢衣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另有所图。他为什么要收留一个仅仅在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不过自己现在没有记忆,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确实要感谢他的收留,更何况他昨天还救了自己。对了,谢衣提到了第一次见面……沈夜揉了揉额头,心想刚才为什么没有问他那次见面的细节,却听他唠叨了一路理论物理。 又坐了一会,沈夜实在是无聊得很了,于是站起身来在客厅里四处走动。 墙角处有个书柜,上面放着不少书。现在很少有人看纸书,他想谢衣难道有收藏古籍的癖好?但是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书都还比较新,应该只是教材一类。他一本本地辨认着书名,《朗道理论物理学第15版》,《时空曲率》,《Point Particles and Relativity》……最边上还有一本《烹饪技法大全》。 书柜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工艺品,形状是一个正方体尖角朝下立在底座上,六个面的中心各镶着一个镜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外壳零件嵌合得极为精巧,沈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时背后的门一响,是谢衣回来了。他看到沈夜在研究那个工艺品,说:“那是我上机械选修课时做的小玩意,名字叫‘通天之器’,其实就是一个3D摄像头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通天之器?不错的名字。”沈夜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看到其中一包里有沙丁鱼,面粉,鸡蛋和油,随口问道:“你要做煎鱼?” 谢衣忍不住地翘起嘴角,一脸得意。“不,煎鱼于我而言太过简单了,我要做的菜名字叫仰望星空,是一道历史悠久的著名料理。” 沈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道所谓著名料理,但还是“哦”了一声,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名字听起来倒是很有诗意,想必味道也不错。” 谢衣信心满满地说:“那是当然。” 沈夜想要帮忙,却被谢衣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谢谢,但这是我的爱好。”他严肃地说,“做菜就像做实验一样,只有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沈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吧,随你高兴。” 谢衣一边撸起袖子和面,一边说:“沈先生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书或者电视。” “不要叫我先生了,叫名字就好。” 谢衣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微笑起来。“……好。” 这间房子的厨房和客厅之间并没有隔开,沈夜坐在客厅里面看着谢衣把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搅拌,颇觉有趣,但是既然不用他动手,也就乐得清闲。“你喜欢做菜和看书?我看到书架上有很多书。” “那些都是从前攒下来的书。”谢衣低着头,他唇角仿佛是天生的翘起一个弧度,低头时尤为明显,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微笑一般。“比起电子书来,我还是偏爱纸质书,拿在手中,怎么说呢……知识的重量?” 他挥舞着一把大菜刀,开始在案板上咣咣地剁鱼。沈夜心想,看他戴着眼镜的斯文样子,还真想不到有这样的功夫。 “至于做菜,是我一直以来的爱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了……不过我很少做给别人吃,在你之前,也只有两个人。” “你的师弟?” “对,还有他的朋友。” “之前你都是一个人住么?” 谢衣剁鱼的手停了一下,眉宇间似乎掠过了一丝茫然。“是的……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他最后肯定地回答道。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然后还是沈夜打破了沉默。“你说曾经在酒吧见过我,能和我说一下那天的情况么?” 谢衣正在揉面团做派皮,听到之后怔了怔。他皱起眉头,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慢慢地说:“大概是在六七个月之前吧,那天我……找工作被拒了,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就在那里遇到了你。你那天好像穿着和今天差不多的衣服,哦,没有穿那件白的……你说你叫沈夜,还买了一杯酒给我,问我想要做什么,我说我想要做研究,你就鼓励我要继续努力……就这些。” 真的假的,沈夜想,原来我是能说出这么无聊的话的人? 他定定地看着谢衣,继续问道:“那酒吧叫什么名字?我就只说了这些?” 谢衣又艰难地回忆了一会,最后摇摇头,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我那天喝得很醉,真的想不起来那酒吧在哪里,叫什么。而你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没说,我问你从哪来,是做什么的,你都不回答,最后也没和我交换号码,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收到那样一条短信。” 沈夜直觉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看来在谢衣这边是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谢衣低下头,将那一大堆不知名的混合物倒在派皮里面,然后把鱼头一个一个地往上插。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很感激你。” 沈夜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眸乌黑冷冽,深不见底。谢衣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脸颊上浮起一点薄红。“如果没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能我就不会继续做研究了。所以找到现在的工作后我就一直想要跟你道谢,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昨天看到你的时候,我虽然很担心,但是也有些高兴……因为总算可以亲口向你说……谢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端着烤盘躲到烤箱背后去了。 只听沈夜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几句话而已,不必客气。你救了我,还让我借住在这儿,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谢衣想要说不仅仅是这样,但是他此刻肚子里装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连烤箱温度设定错了都没注意到。 最后还是沈夜先闻到了糊味,谢衣才如梦初醒地关掉了烤箱,但是为时已晚,传说中的经典名菜仰望星空已经糊了一半。他一脸沮丧,把糊了的一半切掉,表示剩下的一半味道还不错。 沈夜自从看到这道菜死不瞑目的奇葩造型,就再也没有一点食欲,何况它还散发着销魂的焦糊气味。但是谢衣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副“真的很美味请你尝尝看吧拜托了”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动摇起来,觉得主人的馈赠实在却之不恭,只好吃了一口。 就是这一口让沈夜三观都要碎了,如果连自称精通烹饪的人做出来的菜都是这个味道,他宁愿吃一辈子合成罐头。 在沈夜再三表示吃饱了之后,谢衣只好自己把剩下的半个仰望星空派吃掉。“我觉得虽然有点糊,不太好看,但是本身的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沈夜盯着他看,几乎怀疑自己是撞到脑子,撞坏了味觉中枢。“你说……这道菜还做给别人吃过?” “是啊,无异和夷则。” “他们怎么说?” “他们……忘记了,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们来过几次?” “一次。” 沈夜欣慰地“哦……”了一声。 谢衣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吃过晚饭之后(仅仅对于谢衣而言),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谢衣轻咳一声,问道:“要不要看电视?” 沈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谢衣不知按了一个什么按钮,电视柜上摆放着的一个小盒子突然亮起了盈盈蓝光,然后一片光幕如同展开的卷轴,缓缓向上升起。沈夜挑了挑眉,也许是失忆的缘故,他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但是仅仅片刻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境地。因为客厅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双人沙发,两个大男人窝在里面本就嫌挤,而且沙发太过柔软,坐在上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向中间滑过去。 没过一会,谢衣就感觉自己贴上了另一个温热的身躯。他意识到之后尴尬得心跳加速了一倍,立刻往外侧挪了挪,然后有意无意地看向另一边。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能看见沈夜侧脸的轮廓,漆黑眼眸中各色光亮闪烁流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谢衣松了一口气,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心跳还是久久未能平复。 但他越是装作无事,就越不由自主地在意起来,到最后简直是整个人坐立不安,靠近沈夜的半边身体都开始发热。 他此刻正和一个Alpha贴得这么近,空气中,呼吸里,全是那个人强烈的气息…… 不好! 谢衣腾地站起来,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话:“我去准备浴室!” 沈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谢衣探出头来说:“浴室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需要的话。” 沈夜点头道:“多谢。”他一边起身走过去,一边开始脱上衣,问道:“洗衣机在哪儿。” 谢衣猛地将头扭到一边,差点扭到脖子。他闭着眼睛指了指另一边:“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直到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谢衣才睁开眼睛,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不,是非常不对劲。难道…… 他摇了摇头,把凌乱思绪驱逐出脑海,随后又为另一个问题苦恼起来。 晚上应该怎么睡呢?谢衣看了看自己的单人床,显然是不够两个人睡,除非紧紧地挤在一起——那可不是他想要的情况。而客厅里的沙发又太小……看来只能自己打地铺了。 谢衣有些懊恼,明明没有多余的地方,却一时头脑发热让沈夜来家里住,简直是慢待了客人。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被褥,抱着往客厅里走,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从浴室里出来的沈夜。 沈夜上身赤裸,腰里松松地围着一条浴巾,正在用毛巾擦头发。他身上的气息经过热气的熏蒸,反而更加浓烈。谢衣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滴下,流过轮廓分明的脖颈,锁骨,划过结实的胸肌,腹肌,又顺着肌肉的线条,一路滚进被浴巾遮挡着的阴影之中…… 谢衣后退了两步,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夺路而逃,冲进了客厅。 两人为了谁睡客厅的问题争执了一会,最终还是沈夜赢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只要沈夜抬起漆黑眼眸,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盯着他,谢衣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举手投降。 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直到深夜,谢衣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心乱如麻,一会责怪自己居然让客人去睡客厅地板,一会又对自己的反常表现暗暗心惊。 他之所以如此不安,是因为想起了那个秘密。 谢衣有一个秘密:他的身体与众不同。 虽然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Beta,但是他的体质其实是可以转变的。如果伴侣是Omega,他就会渐渐地变成一个Alpha,而如果反之,他就会变成Omega。只要他对伴侣动了情,身体就会分泌出相应的激素,而只有被伴侣标记了之后,这个转变才会固定下来。 谢衣从小就知道自己特殊的体质,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困扰,因为他没有任何寻找伴侣的想法,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做研究。所以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满意,Beta可以从事几乎任何工作,也不会受到情欲的影响,独身无压力。 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一个伴侣,谢衣想,首选的就是Beta,这样他就可以保持不变,其次是Omega,而最不想选择的就是Alpha。他并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但是Omega的体质对于研究工作的限制很大,而且他也不愿意像大多数的Omega一样依附于他人,把时间浪费在家庭和生育上。 正因如此,他在日常生活中,一直注意着和别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直到今天为止。 谢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邀请沈夜到家里来。但是他知道,和一个纯正的Alpha每天同处一室,对他而言,简直无异于玩火,不知哪一天就会烧到自己。虽然只要不发生关系就没事,但是以他平时害怕麻烦的性格,这次确实十分反常。 谢衣在心里面拼命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他想这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沈夜只有感激之情…… 今天自己的反常表现,只是不习惯和别人密切接触的缘故…… 对了,沈夜失忆只是暂时的,应该不久后就会搬走…… 而且日常接触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体质改变,只要注意保持距离就没什么问题…… 直到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掏钱让沈夜去住旅馆的。 ※ ※ ※ 他又做了那个梦。 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是有人在身边弯下腰俯视着他…… 是谁……? 耳边蓦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算了……七情六欲……多余…………只希望……安稳长久……” 虽然听不清那段话,但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让他也不禁深深地悲伤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那个人,想要拥抱他,安慰他,让他不再那么难过…… 谢衣睁开了眼睛,鼻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他坐起身揉揉眼,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卧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沈夜挽着袖子,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的身影沐浴着早晨柔和的阳光,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有种温馨美好的气息和饭菜的香味一起在室内弥漫开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沈夜转过身来,眉峰一挑, “我想你也该起床了。” “抱歉……”谢衣惭愧地说,“我应该早些起床做饭的。” “没什么,就当是我付的房租吧,总不能白吃白住。”沈夜手上不停,熟练地起锅装盘,“我不清楚你的口味,就只用昨天的食材简单做了些。” 谢衣低下头,看着盘中喷香的面包,松软的炒蛋,和两面都煎成金黄的沙丁鱼,然后他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看着沈夜。“原来你在烹饪上也有这么高的造诣,来加入我的烹饪爱好者协会吧,副会长之位非你莫属。” 沈夜微微一笑,“愧不敢当,我还是做一个编外会员好了。” 吃过早饭,谢衣带着沈夜去市警局报案。 “所以,这位沈夜先生前天遭到袭击,丧失了记忆,想要报案并且查明自己的身份?”一位叫秦旸的警官又向他们确认了一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说道:“好的,我们稍后会去现场调查,而你的身份——”他操作着计算机终端进入了数据库,“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话音刚落,光屏上出现几个大字,“查无此人”。 “奇怪……”秦旸一脸费解,“按说应该能查到……你确定这是你的名字?既然失忆了,会不会记错了?” 谢衣想起那件绣着“沈夜”二字的衣服,本想出口否认,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清楚,可能是记错了吧。”沈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就试试面容识别吧。”秦旸用摄像头给沈夜拍了张照片,输入系统,片刻后又出现了同样的结果,“查无此人”。 “那只剩下DNA识别一个方法了。”秦旸转过身去,拿出一个棉签和一个试管。“虽然DNA库是新建的,信息不全,但是如果真的查不到你的身份,我们需要给你登记一个新的身份,留下DNA备案。” 谢衣看着沈夜,沈夜面无表情地耸耸肩,说:“可以。”他接过那个试管,取出棉签在口腔内部擦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秦旸留下一句“请稍等。”便推门出去,留下谢衣和沈夜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沈夜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看来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怎么会呢,我明明认识你。”谢衣急道,“也许是他们的信息库不全,或者你改过名字。对了,我有个朋友也可以查,改天找他帮忙……” 沈夜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嘴唇微弯,不置可否。“没关系,身份并不重要……等我找回了记忆,就什么都清楚了。” 又过了一会,秦旸推门而入,向他们宣布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DNA信息库依旧查无此人,而好消息是,从此沈夜就是本国的一名合法公民了。 在填写了一大堆表格,又接受了秦警官的一长串“以后要遵纪守法,不要再违法偷渡”的教育之后,两人才得以踏出了警局。 回到家中,谢衣有些颓丧。“没想到连警察都帮不上忙。但是好在有了身份证件,今后你出门也方便许多。” 沈夜却对出门没什么兴趣。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到墙角那架钢琴,突然问道:“你会弹钢琴?” 谢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因为我非常喜欢古典乐,所以学过一些,但算不上精通……怎么,你也会弹?” 沈夜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也许。” 谢衣眼前一亮。“那不如来试试?”他走过去,掀开琴盖,“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 沈夜无所谓地点头,“好吧。” 沈夜在钢琴前坐下,伸手抚过那一排黑白琴键。熟悉的光滑触感如水一般滑过指尖,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苏醒了。 然后手指就像有了生命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这是一首他自己也不认识的乐曲。它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仿佛也不曾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只是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如同一条安静的河流,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截断,一直流向它该去的地方。 安静的河流突然变成了奔腾的瀑布,一串长音阶从指下划过。这是全曲最复杂的段落,沈夜却并不需要去想,也并不需要去看,因为他的手指自己就可以找到相应的琴键。 他只是看着一旁的谢衣。 谢衣站在他的身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叹和欣喜。沈夜心中一动,恍然间觉得这一幕场景无比熟悉,仿佛一直以来都深深刻在他心底一般。 一曲终了,谢衣立刻鼓起掌来。“太棒了!”他激动得脸颊泛红,“也许我应该去查一查钢琴家协会的名单,说不定你就在那里面。” 沈夜摇摇头,“只是业余水准而已。” “你太谦虚了。”谢衣说,“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这么好听的曲子,我竟然没有听过。” “不记得了。” “真可惜。”谢衣神色微露遗憾,随即又舒展开眉头。“那你可以教我弹这首曲子么?我真的很喜欢。感觉……怎么说呢,像是那种……深藏心底的爱意,忧郁又甜蜜,温柔又激烈……” “你才是像个音乐评论家。”沈夜笑了笑,说:“当然可以。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等下就可以把谱子写出来。” 谢衣显然是十分开心,镜片后的眼角都弯了起来,笑得格外温柔动人。“一个免费的钢琴家教,只要包吃包住……总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呢。” 沈夜低声道:“不,只要包住就够了……” 谢衣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夜摇头,“对了,你有调音工具么?刚才我感觉有几个音似乎不准。” “哦,我记得有,你稍等一下。”谢衣转身进屋,没过一会就又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沈夜将琴盖卸下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琴弦。他把止音棒插入琴弦之间,打开频率探测器,然后按下一个琴键,仔细观察着屏幕上的曲线,时而拿起扳手微调弦轴,然后又反复按下同一个琴键,侧耳倾听。 他低着头,嘴唇紧紧抿着,神情极为认真。阳光从侧面的窗户洒进来,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低垂的眼睫泛着浅浅的金色,在挺拔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修长的手指放在象牙色的琴键之间,仿佛和琴键融为了一体。 谢衣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破坏了这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大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谢衣无奈地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片刻后,他挂上电话,对沈夜说道:“秦警官说,一小时后他们要来勘察现场。” 两人简单地吃过午饭,秦旸便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几位警官,秦旸介绍道:“这是我的副手,闻人羽。” 闻人警官是一位扎着马尾,看起来飒爽利落的女性。她同两人握手问好之后就直入正题,“是哪一位发现了现场?麻烦带我们过去。” “是我发现的。”谢衣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块空地,“当时他就倒在这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秦旸一挥手,闻人羽就带着另外几个人取出了各种仪器,围着那块空地开始勘察。然后他又取出了上午做的笔录,和二人逐一核对过之后,说道:“既然已经核对过笔录,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就可以了。如果有进展的话——” 他的话被闻人羽的声音打断了。“师兄,这边有发现。”她叫道。 沈夜看着透明袋子里面的一堆夹杂着泥土,看起来像是手机残骸的碎片,问道:“怎么了?” “这个是你的手机么?” 沈夜摇头道:“不记得了。” “……好吧。”秦旸无奈道,“我们回去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情况,还有上面残留的痕迹,可能会有线索。” 谢衣插嘴道:“我觉得这个号码,很可能和我收到那条短信的号码是同一个。” “好。” 秦旸记下了他的话,“谢谢合作,如果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们。” 他们走后,谢衣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我原本以为那条短信是拿走你财物的那个人发来的,”他神色凝重,慢慢地说,“但是既然丢掉了手机,说明并不是为了求财。” “如果你是被绑架了,那么绑架者应该并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就算通知,也应该通知你的家人,而不是我。如果只是为了私仇,更没有理由先把你丢在这里,再通知我。”他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十分苦恼的样子。“不过那手机也算是一条线索,如果他们能查到什么就好了……” “别想了。”沈夜嗤笑了一声,“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恢复记忆。” 谢衣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是啊,我差点忘了这点。” 他脸上浅浅笑着,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却产生了一丝失落感。这感觉太过细微,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若是沈夜恢复了记忆,就会离开…… 两人肩并着肩,向谢衣的家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此时已近傍晚,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扭曲地纠缠在一起。 ※ ※ ※ 他顺着漫长无尽的螺旋阶梯向上奔跑。 后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追来了…… 你是谁? “再见了……阿夜……” 鲜红的花朵在眼前绽放,漫天漫地。 不!不要走…… “再见了,阿夜……” 整个世界旋转倒退着远去,最终一切都湮灭消散。 等等!!不要离开我!! 他躺在地上,一个人站在旁边,只能看到两条腿。 你是……谁……? “再见了,阿夜。” 你们是……谁……? 沈夜从梦中惊醒,一头一脸的冷汗。 上午的阳光照得屋里一片温暖明亮,噩梦如潮湿的阴影一般在脑海中迅速退却。他定了定神,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恍如隔世。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谢衣已经出门去工作,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清秀的笔迹写着四个字:“内有早饭”。 沈夜此刻看着冰箱的眼神,就像看着异次元空间一样。他犹豫良久,才鼓起勇气打开那个通往异次元空间的入口。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里面只有一些微波食品,想来是谢衣早上没来得及做饭就出门了。 沈夜吃过早饭,然后在钢琴前坐下,打算开始记录昨天的曲谱。钢琴上赫然摆着一个药瓶,他拿起来看了看,想起是前天从医院带回来的。药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也写着四个字:“药不能停”。 沈夜:“……” 谢衣回到阔别两天的实验室,最先见到的就是他的那位师弟。 “师兄!”乐无异远远地看见了他,马上飞奔了过来,脑袋上的呆毛一晃一晃。“你怎么两天都请假,生病了吗?” “没有,只是家里有一些事。”谢衣微笑着说,“谢谢你帮我请假。” “嗨,根本就不用请假。”乐无异神采飞扬地说,“老头儿出国开会去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你不来都没事。” “那怎么行。”谢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启计算机。“你的实验任务完成了吗?” 乐无异挠挠头道:“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等对撞机了,大概半个月以后才会排到我们。” “那也不能偷懒。”谢衣把一张纸卷成圆筒,轻轻敲了他一下。“你去把结果总结总结,把论文写了。” “是,师兄。”乐无异垂头丧气的,连脑袋上的呆毛都无力地倒了下来。 “对了。”谢衣叫住了他,“这个周日和夷则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也有事要找夷则。” “好!”乐无异瞬间喜上眉梢,呆毛又竖了起来。“那我们带些吃的过去吧。” 谢衣摇头道:“我来做就行……” “不用了师兄,怎么好意思再一次麻烦你呢,真的不用了师兄。” 谢衣回家时,特地拐去旁边的购物中心,买了一些食材,几套衣服,和一张折叠床。他想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沈夜再睡地板了。 推开家门,只见沈夜坐在钢琴前呆呆出神。直到谢衣走到他身后,他才蓦然惊醒。 “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夜盯着他看了一瞬,然后摇摇头。“在弹那首曲子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一点以前的事,但那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怎么都抓不住。” “那也不错,说不定多弹几遍,就能想起来了。”谢衣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把折叠床往屋里搬。沈夜看到了,连忙过来帮他。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谢衣惊了一下,差点就要松手。还好他稳住了,把床放在地下想要打开,却发现一个尴尬的事实——客厅太小,放不下这张床。沈夜挑起眉看过来,谢衣红了脸,说:“我去退货。” 沈夜耸耸肩,说:“本来就不需要。” “那怎么行。”谢衣又想他不能让沈夜再睡地板了,于是咬了咬牙,说:“我卧室里还有地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沈夜摇头,“当然不介意。” 两人把床搬到卧室里面,谢衣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张床,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说:“我还买了些衣服,你要不要试试看?” “哦,多谢。”沈夜接过装着衣服的袋子,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么费心,我都不好意思走了。” 谢衣却惊了一下,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一瞬间满脸通红,连耳根都在发烫。他只来得及说声不好意思,便转头冲进了洗手间。 用冷水洗了把脸,谢衣觉得自己终于冷静下来。盯着镜子里面红晕未褪的面颊,他摇了摇头,觉得今天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自己明明很希望沈夜恢复记忆才对。 晚饭之后,就到了沈老师的第一堂钢琴课时间。 谢衣坐在钢琴前,表情怪异地说: “老师好。”话音刚落,他便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夜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许嬉皮笑脸,要尊师重道。”他站在谢衣的后方,感觉身前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紧张。 钢琴上摊开着几张手写的五线谱,字迹密密麻麻,看起来相当复杂。沈夜说:“你先试着弹一遍。” 谢衣点点头,将双手放上琴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然后细碎的音符便从他的手指下流淌而出。他的钢琴水平并不差,第一次视奏已经能够将那曲子慢慢地弹下来,只是几个地方有些差错。 “停。”沈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谢衣惊了一下,停下弹奏,疑惑地看向他。一转头,才发现他的侧脸就在距离极近的地方,近得仿佛连睫毛都能数清。 沈夜此刻正俯身指着曲谱上的一处,说:“这里你用的指法不对,应该在so这个音上四指换一指,后面才能没有停顿地接下去。” 他靠得实在太近,谢衣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避开,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弹奏。但是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手指也不听使唤,不小心又弹错了一处。沈夜微一皱眉,又俯身纠正了一次。 谢衣全身僵硬,发现这堂钢琴课其实是一个错误。但是为时已晚,自己又一次在不知不觉间,被Alpha具有强烈侵略性的气息彻底包围了。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发软,一颗心跳得乱无章法,咚咚地震荡着胸腔,连呼吸都开始不稳,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夜说了些什么。 沈夜说了两遍,见谢衣的手指还是像打结了一样,有些不耐地弯下腰,伸出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上,按着他的手指弹下去。 谢衣脑中轰然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沈夜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下巴几乎要搁到他的肩上,是一个从背后环抱的亲昵姿态。他茫然地感受着右手背上的温度,手指被沈夜的修长手指所引领着,在黑白琴键上跳起了双人舞。 “这里应该这么弹……对,就这样……很好……” 动听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仿佛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私语。 一曲终了,谢衣已经气息急促,他咬住了嘴唇,才勉强让自己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沈夜还是注意到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谢衣微微侧脸,只见他眉目含情,脸颊微红,嘴唇湿润,眼睛里水光盈盈。沈夜看着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个无可抑止的念头。 想吻他。 两人停在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上,四目相对,气息相闻,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放在钢琴上的手指因内心的激荡而不自觉地弯起,按下了琴键,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却惊醒了如在梦中的二人,谢衣立刻转过头去,沈夜也直起身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低低地轻咳了一声,然后突然吸吸鼻子,说:“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谢衣猛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他快步走进洗手间,紧紧地关上了门。 沈夜疑惑地又闻了闻,但是空气中的那丝甜香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谢衣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他想这回是真的要糟糕了。 自己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就像一条直线,乏味而平静,他也曾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然而自从那天的一条短信,生活就像撞击到原子核上的电子一样,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转。 但沈夜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一个巧合让原本平行的两段人生轨迹有了交点,然而沈夜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回到他本来的生活中去。 如果现在停下,一切还来得及。谢衣决定不惜代价也要尽快帮助沈夜恢复记忆,然后他们就可以从此各自分道扬镳,再不相干。 谢衣在浴室里呆了很久,虽然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是心理作用让他又仔仔细细地冲洗了好几遍。出来以后他迎面遇上了沈夜,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这微妙气氛一直延续到睡觉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一室,但是谁都没有卧谈的兴致。谢衣一直提心吊胆地躺在床上,担心自己身上还有残余的味道,但是看沈夜并没有什么表示,而且很快就呼吸平稳地安然入睡,才稍稍放下一颗心。 但是他仍旧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谢衣突然听到沈夜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又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谢衣轻轻地下了床,打开一盏台灯,只见沈夜双目紧闭,眉间深深地皱起,额头上满是冷汗。试探着摸了一下他的手,触手间也是一片冰冷潮湿。谢衣明白他是陷入了噩梦之中,于是轻轻地握住那只手,低声叫道:“沈夜,醒醒。” 沈夜这一次察觉了自己是在做梦。 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在谢衣的家里,然而此刻四周却是无垠的荒野,面前只有一座巨大的灰色建筑,正中央大开的门通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怪兽的巨口要择人而噬。他心头神思难明,只是茫然地走进了那扇大门。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前方是宛若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独自一人,慢慢地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老师!” 一个身体扑进他的怀里,他顺势将其抱住。那人仰起头,面容却是一片模糊。这情景十分诡异,他却并不害怕,心下只觉得欢喜。 四周渐渐地明亮起来,他看清了自己正身处一个房间之中,确切地说是在床上,那人正和自己紧紧相贴,赤裸的身体相互交缠。 “老师……”那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响起,带着温热潮湿的吐息,十足的诱惑缠绵。他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低下头去,在那张模糊的面容上落下温柔亲吻。 下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一股大力把他拉向后方,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倒退着远去…… 他恍然记起,在之前的梦中也曾见过这一幕。 不!为什么又一次……! 他竭力向前伸出手,然而那人回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如同玻璃上的水雾被擦去,周遭的一切终于变得清晰,他看见那张熟悉面容上露出哀伤表情,嘴唇轻启,对他说: 再见了,阿夜…… “……沈夜!” 沈夜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模糊。 然而他的思绪却仍然陷在梦境里面。朦胧中,面前的身影一点点清楚起来,竟然渐渐地和梦中所见之人合为一体。 他紧紧地握着那只手,心想这一次终于抓住了,太好了…… “……醒醒,你没事吧?”谢衣发现沈夜睁开了眼睛,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夜定了定神,彻底清醒过来。他盯着谢衣,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我是说,在那一次之前。” 谢衣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怎么了?” 沈夜抬起手遮住眼睛,低低地说:“没什么……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谢衣微觉有异,却不好再追问。两人各自上床重新睡去,一夜无话。 ※ ※ ※ 接下来的两天,二人的相处一如既往,只是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学钢琴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眼间就是周日,谢衣一大早便开车去买了各色食材,到了下午,乐无异和夏夷则准时登门拜访。 谢衣接过他们手中的大包小包,埋怨道:“说了我请你们吃饭,还带这么多东西。” 乐无异笑着说:“怎么好意思再劳动师兄……”他突然看见了谢衣身后的沈夜,不禁一怔。沈夜穿着谢衣买的一身兔子图案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翘着一根呆毛,懒洋洋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谢衣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沈夜,是我的……朋友。”然后又转过身说道:“这是我同实验室的师弟乐无异,和无异的朋友夏夷则。上次跟你提起过,他们也吃过我做的饭。” 三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竟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沈夜和乐无异联手将谢衣拦截在厨房之外,谢衣颇为失落,便将夏夷则拉进了里间,说起今天的正事。 谢衣一直知道夏夷则的家中颇有背景,但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想着他说不定能接触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秘密数据库之类。于是他跟夏夷则大略说了一下沈夜的情况,然后问他是否有办法查到沈夜的身份。 夏夷则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说只需要沈夜的姓名和年龄,如果有一点血样就更好了。谢衣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沈夜的年龄,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血样分析仪,就跑去了厨房。 在厨房里,呆毛二人组正在进行气氛友好的对话。 乐无异首先发问:“你和我师兄是什么关系。” 沈夜正在切菜,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说:“同居关系。” 乐无异:“……” 沈夜:“?” 乐无异:“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没听师兄提起过你。” 沈夜想了一下:“周一。” 乐无异:“……” 沈夜:“?” 乐无异觉得自己似乎懂了谢衣为什么要请两天假,只能说:“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嗯,你要好好对他。” 沈夜一挑眉,明白过来他是误会了,但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谢衣跑过来,对沈夜说:“借手一用。”他拉过沈夜的手臂,拿着血样分析仪往上扎了一下。沈夜神色不动,问:“做什么?” 谢衣在屏幕上选择了“年龄”一项,片刻后一个数字显示出来,“48”。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都这么老了。” 沈夜:“……” “开玩笑的。”谢衣笑道:“还没过完三分之一的人生,怎么能算老。” 他回去把血样交给夏夷则,道了谢,然后提起了那天遇到清和的事。“清和主任好像很想你。” “我已经决定退学了……麻烦你替我向老师说声抱歉。” 夏夷则摇摇头,“不,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谢衣吃了一惊:“你不学医了?” “嗯。家里希望我改读其他学校,以后从政,我同意了。” “这样……”谢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什么,我已经想通了。”夏夷则淡淡一笑,“我之所以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从政在实质上也是一样的。”他轻声却坚定地说:“治这个国家的病,能救更多的人。” “你说的很对。”谢衣也笑了,“加油,祝你好运。” 这时大厨二人组已经在外面招呼他们开饭了。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谢衣惊叹道:“无异,你当可嫁了。”明明是平时经常开的玩笑,乐无异却苦了一张脸,说:“师兄,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家里又让你去相亲?” “嗯……”乐无异垂头丧气,呆毛又垂了下来。“这次听说是和总统的三公子……”他抱怨道,“他们家找什么样的Omega找不到,为什么要找我一个Beta啊。再说我还不想结婚。” 谢衣劝道:“你父母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乐无异说,“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爸妈,但是对我是真的好,所以不管是相亲还是什么,我都会去的。不过嘛,能拖一阵是一阵。” 谢衣听乐无异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在一次去火星的旅行途中丧生——那是一次有名的重大航天事故,遇难者大概有几百人——然后他就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大家快吃菜。” 夏夷则果然言出必践,两天后谢衣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师兄,”他上来就问,“你确定……你那个朋友是48岁?” “是啊,我用血样分析仪测的。”谢衣疑惑道,“你也有他的血样,有什么问题?” “不……确实。”夏夷则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是我搞错了,抱歉。这里只有他上周在C市警局办的新身份,查不到在那之前的记录。” 谢衣微感失望,“哦,没关系……谢谢你帮忙。” 过了一会,他又接到了秦旸的电话。 “我们查了那个号码的通讯记录,只有那一条短信。机主没有登记过,查不到他的身份。手机是网上购买,寄送地址是一个公用邮箱,现金自动付款。”秦旸说,“而手机上也没有指纹和任何DNA残留,那个人应该带着手套,说明他很有反侦察经验。” “GPS定位记录显示,那段时间没有车辆经过。我们也查了卫星照片,但是因为卫星每隔一小时才拍摄一次,我们只看到前一张里还是一片空地,而后一张里沈先生就出现了。这一小时中发生了什么,目前还不清楚。”最后他总结道:“现在最有希望的就是等沈先生自己恢复记忆。他现在如何了?” “不,他还没有恢复记忆……”谢衣为难地说。一天里连续失望两次,他不禁有些灰心。 秦旸听谢衣讲了他们的近况,得知他们每天都待在家里,建议道:“我觉得,不妨带他到处走走,如果看到熟悉的事物,说不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谢衣简直要狠狠的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一直想不到这一点。向秦旸诚恳道谢之后,他决定以后有空就带沈夜出门,不要让他整天宅在家里。 谢衣回到家里,沈夜还穿着那一身家居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看电视,手里还拿着一罐可乐,一副打算宅到天荒地老的样子。见到他进门,也只是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 “快起来。” 谢衣看他这副样子,不禁想笑。“我们今晚出去吃饭,然后我领你到处走走。” “哦。”沈夜不置可否。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专题,这一期是为纪念消灭LYC病15周年而特别制作的节目。 “……LYC病是200余年前被发现的一种疾病,以发现者,当时任青玉坛医学院院长的雷严教授的名字命名,称为Lei-Yan Cognitive syndrome,简称LYC病,又名浊气病……LYC病毒侵袭外周神经系统,导致肢端萎缩坏死等症状,少数病例中侵袭中枢神经系统,造成短期记忆丧失和认知障碍,相当一部分患者最终死于大脑皮层功能的不可逆损害……在研制出特效药之前,每年全世界有十几万人死于浊气病及其并发症……” “怎么,对这个有兴趣?”谢衣在卧室里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我好像对这东西有些印象。”沈夜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 “……针对浊气病的特效药‘神血’由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于22年前研制并投放市场,短短三年间就治愈了所有患者,同时又推行了疫苗接种措施,其后的四年之内,没有任何新的病例发生……15年前,联合政府正式宣布浊气病已被消灭……” “然而,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的主基地在22年前,即‘神血’研制成功前后,因为不明原因而永久关闭……军方负责人至今拒绝对此作出解释,所以尚不清楚是否与‘神血’的研究有关……” 谢衣只听见客厅里“当”的一声大响,急忙跑出去。“怎么了?” 沈夜坐在沙发上,手中的可乐罐掉在地上,可乐流了满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死死地盯着电视,声音仿佛从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我见过……这个地方。” 电视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灰色建筑,矗立在一片荒野之中。 ※ ※ ※ “那地方其实说远也不算远。”谢衣一边查看地图,一边说,“从我们这里沿着一条高速,四个小时左右可以到那附近的一个小城市W市,然后从W市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小时。” 沈夜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网上查找相关新闻。他一边翻看,一边低声说道:“那座建筑建造于大约150年前,最开始是作为一个秘密地下研究基地,后来内部又几经扩建,最后变成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的主要基地之一。据说LYC病的研究最初就是在那里进行……但是所有相关人员和项目资料都是高度机密。” “22年前,这座基地突然被永久关闭。军方负责人拒绝对此作出解释,有人猜测是因为安全事故……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合上电脑,叹了一口气。 谢衣说:“不管怎样,我们先过去看一看,也许用不着进去呢。” 沈夜微微颔首。“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一早吧,今天太晚了。” 谢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正好老板不在,我连假都不用请。” 沈夜深深地看着他。“……多谢。” “不,这没什么。”谢衣连忙摇手,“我也很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记忆,早日和家人团聚。” “家人……”沈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连身份都没有,又去哪找家人。”他看着谢衣,问道:“你的家人呢?从来没有听你谈到过他们。” 谢衣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自己安安静静地做研究也很好。”谢衣摇摇头,心里补充了一句:在遇到你之前。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踏上了前往W市的旅途。 悬浮车在电磁公路上安静而平稳地高速滑行,两人坐在车里,一路上默默无语。这情景一如当初从医院去往谢衣家的途中,然而空气里却少了几分陌生,多了几分熟稔和暧昧。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如今想来,却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一样。 沉默良久,谢衣轻咳了一声,问:“要听音乐么?” 沈夜点了点头,“你随意。” 谢衣打开了车内的音响,钢琴曲的旋律如水银泻地一般流淌出来。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谢衣又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想起多少了?除了那座建筑之外。” 沈夜摇了摇头;“没有。就连那座建筑,也只是梦里见到过。” “梦里?” 沈夜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梦中那一段似真似幻的旖旎温柔……还有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摇了摇头,一双眼漆黑深邃,定定地看着谢衣,突然问道:“你相信有轮回转世么?” 这话题十分突兀,谢衣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轮回转世?” 沈夜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哦,没什么。”他移开了目光,回过头去望向前方。“你这样的物理学家应该不相信这些。” “不,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不确定。”谢衣摇摇头,“不能被证伪的命题就无法被否定,如果说在宇宙的初始之前有上帝的存在,我也不会惊讶。”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但是对‘现在’没有影响的事物,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好好享受今生,玩个尽兴吧。” 沈夜唇角微弯,“你倒是洒脱。”他轻叹道,“可惜人生在世,往往不能尽兴,因为还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负的责任。” 谢衣耸耸肩,“也许吧。但是我这种普通人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责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他眼里含着笑意,瞥了一眼沈夜,“倒是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想着要负责任,想太多容易老。” 沈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到了W市,他们休息了一下,吃了点简单的午饭,就继续向着那个废弃基地出发。 那里相当偏僻,没有铺设电磁公路,所以谢衣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地上开车。他在城市里习惯了自动驾驶,因此车技不是非常熟练。在又一个急刹之后,沈夜终于忍无可忍,提出换他来开。谢衣只好把权限转交给他,沈夜在熟悉了一下车子之后,果然开得十分平稳,以至于谢衣坐在旁边犯起困来,头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睡着了。 后来他真的睡着了,所以并没有觉察到沈夜望向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少许复杂。 谢衣被叫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他揉揉眼睛,发现夕阳已将要沉下地平线。“怎么这么晚了……比我想象的要久。” “早就到了,但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谁知道你一直睡到现在。”沈夜斜倚在车前盖上,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他望向下面的那座灰色建筑,低声说:“就是这里……” 谢衣从车里面钻出来,和他一起看过去。那建筑并不高,背靠着这片山坡,一部分顺着坡度嵌入了山壁之中,他猜想它的主体应该是在地下。 “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沈夜摇头道,“但我觉得,我以前应该是在那里工作过,想起来的几个画面都是在那座建筑的内部。” “等一下,不是说那里22年前就被关闭了么?” “所以大概是在那之前吧。” 谢衣揉揉额头,“这也太久了吧……”他想了想,又振奋了一些。“不过也算一条线索,我们可以查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名单。” 沈夜摇摇头,“这里的一切资料应该都是保密的。” 谢衣不答,心里想着回去再找夏夷则帮忙好了。 “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可能因为这里封闭已久,外围并没有什么安保措施。”沈夜说,“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到近处看看。” “好。”谢衣二话不说,从后备箱里面拿出一个背包,又向包里塞了几件东西。“以防万一,我们就趁着天黑行动吧。” 两人等到天黑之后溜下山坡,在夜色的掩护下从侧方接近了那座建筑。正如沈夜所言,这里看起来废弃已久,破败不堪。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在稀疏的灌木和岩石下方投下阴影,四周寂静如死,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在近处仔细看去,这座建筑的外表显得更加陈旧,灰色的混凝土外墙上满是风沙的侵蚀痕迹,在墙上约三米高的地方有几扇窄小的窗户,玻璃上覆盖了一层尘土,从中隐隐地透出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 一阵冷风吹过,谢衣缩了缩脖子,无端地生出了一种被人窥视着的心慌感觉。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指着上方的窗口说道:“试试从那里进去?我带了开窗的器械,但是没带梯子。” 沈夜也悄声问道:“你会开窗?”得到谢衣肯定答复之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说:“上来。” 谢衣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跳加速了一瞬间,但是此时此刻顾不上胡思乱想,只是点了点头。 沈夜弯下腰,让谢衣跨坐在他肩膀上,然后直起身子,将他举到那个窗口。谢衣在上面捣鼓了一阵,然后只听一声轻响,他已经把那扇玻璃拿在了手中,两条结实大腿轻轻一夹,示意沈夜放他下来。 沈夜把他放了下来,接过那扇满是尘土的玻璃,藏在一边的灌木丛中。两人等了一会,让里面的空气恢复流通,然后谢衣打开背包取出一根上面打了几个结的粗绳,将其中一端留在地上,再一次踩着沈夜的肩头爬上了那个窗口,将绳子固定在窗框上,然后跳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沈夜也抓住那根绳子,双手一用力,两步蹬着墙壁便爬上了那扇窗口,单手抓住窗框一撑,身形矫健地翻了过去。 他抓着绳子轻盈地落在地上,激起一蓬灰尘,在灯光里纷纷扬扬地落下。谢衣已经打开了他的便携式冷光灯,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地方。只见他们所在之处是一间大厅,从地面到墙上都空无一物,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后来被人清扫过了。 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雕塑,外形是一个留着长须的男子,被发跣足,单手执杖。沈夜低声说道:“神农雕像。” 他们继续向内走去,只见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面完全空白的墙壁,左右原本似乎是各有一条走廊,但是入口已经被落下的铁制闸门严丝合缝地封住了。谢衣试着推了推两侧的铁门,感觉那门十分厚重,无论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他转过身说道:“怪不得没有安保系统……原来根本就不需要。” 沈夜一只手贴在面前的墙壁上,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然后他抬起头,说:“这里原先也有一条走廊……只是被封死了。” 谢衣走过去细看,果然发现那面墙壁的颜色与别处不同,显然是后来才砌的,可以想见的是墙后也有一道同样的铁门。“连铁门都不够,还要用水泥封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触摸那面墙壁。 “……!”他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了手。沈夜见他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衣定了定神,“刚才一瞬间,我感觉到这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应该只是错觉。”他又伸出手贴在墙上,“……现在没了。” 然后他又提着灯四处查看了一下,片刻后失望地回来了。“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呢,想起什么了?” 沈夜闭着眼睛,整个人靠在那堵墙上,在冷光灯下他的脸色苍白得简直没有人气,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记得这后面应该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几部电梯……电梯的旁边是楼梯,螺旋形的楼梯,很长很长,一直通向最下面的第七层……” 谢衣等了一会,不见他继续往下说,忍不住问道:“……然后呢?下面有什么?” 沈夜摇摇头,一语不发,灯光从下方照射着他的脸,让他的表情一瞬间看起来竟有些可怕。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那扇空了的窗户被风吹着,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地上的灰尘被引着打起了小小的旋。虽然身处室内,谢衣仍然感觉身边有一丝冷风拂过,皮肤上起了一层寒栗。他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环顾四周。 大厅里十分空旷,灯光只照亮了他们身周的一小块地方,而没有灯光的角落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黑暗之中。一片寂静中,不知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风声,还是角落里有什么在窃窃私语…… 谢衣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为何觉得非常心慌,不禁催促道:“看来就这么多了,我们走吧。” 沈夜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走回那扇窗的下方,沈夜先抓着绳子爬上窗口。等他跳出去之后,谢衣也爬了上去,他骑在窗口上把绳子解开,收回到背包里,然后纵身向下一跳。落地的时候脚下正好踩到一块小石头,他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惊呼刚落,另一个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什么人?” ……! 谢衣捂住了嘴,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这里有人?!这里怎么会有人?! 就算这里有全套电子防卫设施,一队机器人保安,他也不会更加惊讶。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在看守这座废弃的建筑?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守卫见没有人回答,竟然是向着这边来了。此时要逃已经来不及了,谢衣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把他拉了过去。 “蹲下,别动。”沈夜把他拉到一丛灌木和岩石的后面,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 谢衣点点头,抱着背包蹲下缩成一团,沈夜在后面紧贴着他。两个人躲在最大的一块岩石后面,屏气凝息,一声也不敢出。 那脚步声失去了目标,有些迟疑,但还是一路向着这边过来了。 谢衣缩在岩石后,一动也不敢动。他茫然地想,这不合情理……一座废弃的建筑,为什么需要人看守?若是它重要到必须有人看守,那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只听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阵冷风吹过,灌木飒飒作响,头顶上的窗口在风中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脚步声渐渐放慢,然后停下了,想来是那守卫正在犹豫不决。 谢衣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在寂静的夜里直接震荡着自己的耳膜。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害怕这声音被人听见,并且默默地祈祷着那守卫能快些离开。背后紧贴的胸膛里面传来同样急促的搏动,想来沈夜此时也是一样紧张。 片刻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竟然是又慢慢地往这边接近了。谢衣咬住嘴唇,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正在这时,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突然响起“唰”的一声。谢衣正在精神紧绷的时候,被那响动惊得全身一震。然后他看见一只野猫从那片灌木丛里钻出,跑过他们藏身的岩石附近,又一头钻进了前方的另一片灌木丛。 那守卫刚才好像也被吓了一跳,看到那只猫之后,他松了口气,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很不情愿靠近这里。也许是以为之前的声响是这只野猫弄出来的,他在原地又停留了一会,然后终于转身离开。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谢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胸腔里激烈的搏动正在趋于平静。他定了定神,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些不对。 岂止是有些不对……他简直是整个人都靠在了沈夜怀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一瞬间脸上烧得发烫,耳朵里嗡嗡地响,心跳得比刚才还剧烈,下意识地就要挣扎起来。沈夜立刻收紧了手臂,将他牢牢地禁锢住,低下头在他耳边用气音轻声说:“还没走远,别动。” 谢衣果然不动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他知道自己连耳根都已经变得通红。 沈夜紧紧地抱着谢衣,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过了一会,他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片刻之后,那气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的浓郁。 香甜,温和,又带着一点刺激……像是上了年份的美酒,让人醺醺然沉醉其中,又能挑起内心深处所沉睡的,某种原始而本能的欲望…… 他就算失去再多记忆,也不会认错这种气味,因为这种气味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Alpha的基因里面。 这是Omega即将发情时,分泌的信息素的气味。而气味的源头,就是他怀中的这个人。 沈夜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谢衣之前为什么会有种种反常的表现,为什么在那一次钢琴课之后,就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明白了。 谢衣心慌意乱地缩在沈夜怀里,感觉自己从脸到身体都在发热,心跳剧烈得几乎要眩晕,身上一阵阵地出汗。隔着两层薄薄的织物,他的后背紧贴着另一个散发着热度的身体,强烈的Alpha气味将他从头到脚地包围,不留一丝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 他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他们还身处于危险之中……但是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却似乎挑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而且身体对外激素产生的本能反应,是大脑所无法控制的。 更为要命的是,他突然感觉到沈夜身体上的某个部位起了变化。火热,坚硬,像是烧红的铁块紧紧地抵在他的臀部,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谢衣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又挣扎起来。这微弱的挣扎不出所料地被压制住,然后那个人带着点无奈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别让他闻到了。” 谢衣怔了一下。当他明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之后,瞬间就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自己要变成Omega了。 ……无比丢脸地在这种地方开始发情。 ……还被他发现了。 三重打击之下,谢衣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而下一秒反应过来,又羞愧得无地自容。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部,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像是沸水中的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却在浮上水面的瞬间全部破碎,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无法思考。他甚至开始希望下一刻就有小行星撞上地球,或者眼前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让他跳进去,以此逃避这个不想面对的现实。 保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一朝暴露出来,而且是在最难堪的境地下,以最不想要的方式……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让他的大脑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不知过了多久,沈夜示意已经可以离开了,他还呆呆的没有动弹,沈夜拉起他的手腕,他就顺从地跟着走。 直到坐上车子,谢衣还是仿佛魂游天外一般,低着头坐在那里。沈夜也一语不发地开着车,只是把空气过滤器开到了最高档。过了一会,他又打开了车窗。 和一个散发着诱人的信息素,却毫无自知之明的Omega在狭小空间里单独相对,还要保持意识清醒地开车……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紧地抓住了方向盘,强行压下了体内躁动的欲望。 沈夜一路上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谢衣则是低下头盯着地面,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句话都没有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让这段短短的路程仿佛变成了漫长无尽的煎熬。 两个小时后他们就回到了W市,沈夜却觉得好像是过了一天那么久。他没有询问谢衣的意见,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自助式旅馆,看也不看就随便选了一间房。 谢衣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但内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是从那天开始,还是更久之前?自己明明是那么抵触Omega的身份……如果将来真的变成了Omega,那他该如何自处?而沈夜……又会如何看他?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心中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外界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跟着前方的背影,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门在身后无声无息地关闭,然后他后背突然一痛,却是被人用力推到了墙上。 沈夜把谢衣紧紧地压在墙上,一动不动地直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像是黑夜里暴风雨欲来的海面,波涛汹涌,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淹没。 谢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茫然地想道,自己好像从没见过沈夜这么生气的样子…… 然后他听见耳边响起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一直在用抑制剂?那东西对身体……你不要命了么!” 谢衣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挣扎了一下,但是完全无法挣脱那双有力的手臂。沈夜盛怒之下不再收敛自身的气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浓郁的Alpha信息素简直是铺天盖地,毫无保留地压了下来。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正常地开口说话。 “不。”他艰难地摇头,“我不是Omega……本来不是。” 沈夜皱起了眉。“开什么玩笑。” 谢衣苦笑了一下。“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他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身体的秘密。 因为他讲述的内容实在是匪夷所思,沈夜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虽然听起来十分像个科幻故事,但是他不知为何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也就是说,你的体质可以改变?”沈夜皱着眉头,盯着他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变成Omega了?为什么……” 谢衣闭上双眼,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久久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安静,两个人靠的极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了回去。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温柔得几乎带了一点忧伤,目光却异常的平静而专注,里面是满满的,不容错认的深情。 “你还不明白么。”他轻声说道,“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沈夜。”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夜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衣,瞳孔在逆光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衣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于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看着地面。“抱歉,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吗?”他低声说道,“只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应该就……唔!” 眼前突然一花,是眼镜被摘下来丢在地上。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沈夜将他整个人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嘴唇用力地碾压,舌尖强势地入侵,勾住对方的舌尖紧紧交缠,他们如同两只发情的动物一般渴求着彼此的气息,互相撕咬,让亲吻激烈得像一场搏斗。混乱中不知谁的牙齿咬破了谁的嘴唇,血液的腥甜混合着信息素的气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将身体里的原始本能彻底点燃。 谢衣紧靠在墙上,仰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应着这个亲吻。唇上火热柔软的触感中带着一丝尖锐痛楚,酥麻快感如电流一般传到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地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如果不是被沈夜压着,此刻已经顺着墙滑落下去。 口中的每一寸都被毫不留情的扫荡,连胸腔中的氧气都一并夺走。谢衣几乎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大脑因为缺氧而一阵阵的眩晕,鼻端充斥着Alpha的强烈气息,身体抖得像风中的一片落叶。但是他仍然颤抖着伸出了双臂,紧紧地环住了沈夜的肩头,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这个人。 沈夜得到了回应,愈发用力地把谢衣压在墙上。他们的身体更加紧密地相贴,中间再也没有一丝空隙,契合得简直像是天造地设一般。 两个人紧紧地互相拥抱,感受着彼此胸腔里激烈的心跳,深深地呼吸着对方的气息。那感觉无比的默契而熟悉,甚至令他们有种错觉,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在一起,中间经历了短暂的分别,而如今终于又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了彼此。 沈夜摸索到谢衣的衬衫领口,然后双手用力往两边一扯。几声轻响之后上面的扣子全都飞了出去,领口被拽得大开,露出底下大片光洁的肌肤。然后他伸手覆了上去,感觉到掌下的肌肤正在微微颤抖。 谢衣紧闭双眼,从鼻子里低低“嗯”了一声。他整个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前却紧紧贴着另一具肉体的温度,感受着灼热的掌心在自己身上爱抚,两者的鲜明对比带来了更加强烈的刺激。 当那只手抚上胸前的一点时,谢衣整个人都剧烈地弹了一下。他想要挣脱,舌头却被沈夜狠狠地吸住了不放,让他一动都不能动,舌根被拉扯得生疼,一线水光顺着无法合拢的唇角流了下来。 两根手指不住地挤压揉捏着浑圆饱满的肉粒,又拈住它轻轻地拉扯拧弄,直到把它欺负得颤巍巍挺立起来还不肯罢休。谢衣的嘴被堵住,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含糊的呻吟。他整个上身都被紧紧压制着无法动弹,只好无力地承受着胸前的挑逗,被逼迫得眼角湿润,而下身被快感驱使着不由自主地扭动,与沈夜的下身紧贴着相互摩擦,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坚硬的欲望。 Omega动情的香味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沈夜觉得自己也已经到了意志的极限。他暂时放开了谢衣,胸口不住起伏,低沉声音里掺杂了欲望的沙哑,无比诱惑。 “可以么?” 谢衣眼睫低垂,脸上晕红一片,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已经被吻得微微红肿,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情欲的颜色。他点点头,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沈夜低下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你说过,一旦被标记,就再也无法改变……你真的不会后悔?” 谢衣抬起头,和他目光相接。灯光落在清澈湿润的灰色眼眸里,碎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映出其中一个人的影子。 他低声说道:“……不悔。” 下一刻谢衣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当他意识到那是床时,沈夜的身体已经带着火热的重量压了下来。 两个人滚在床上,一边气喘吁吁地接吻,一边急不可耐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衬衫被扯得稀烂,长裤揉成一团丢在地下,扣子和拉链尸横遍野。 这场争斗毫无悬念地以沈夜的胜利而告终。他低下头去,含住白皙胸膛上挺立的一点樱红。身下的人惊喘一声,双手软软地落了下来。 本来就柔嫩敏感的乳尖已经被手指蹂躏得肿胀充血,如今又被含在唇舌间爱抚,无法形容的疼痒感觉一瞬间传遍全身。“不行!别碰……嗯……”谢衣一边扭动身体想要躲避,一边不满地抗议着,然而末尾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抖的鼻音,让他的所谓抗议听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呻吟。 沈夜只作未闻,双手不停,剥去了他身上最后的遮蔽,唇舌则是一直逗弄着他胸前轻颤的乳珠,将其吮吸得越发红肿,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最后还故意在上面咬了一口。 温热的唇舌包裹着一侧敏感乳珠,根部被夹在齿间轻轻碾磨,顶端却被柔软的舌尖来回拨弄,而另一侧则备受冷落,在微凉的空气中颤抖着自行挺立起来,似乎在乞求着同样的碰触。谢衣已经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摇着头发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十指深深地插入沈夜发间,似乎是想要把他推开,却又欲罢不能地挺起胸向上迎合,主动把那一点送到他口中去。 “别闹了……”最后谢衣终于被胸前又痒又痛的快感逼迫得快要发疯,以至于自己主动分开了双腿,将私密处毫不设防地暴露出来。“要做就做,快点……” 沈夜轻笑一声,他也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直起身,一只手探向下方。 谢衣还没有被标记,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个生理意义上的Beta,只不过散发着Omega的信息素,而未经人事的身体也不像Omega一样会在动情时变得湿润,而是十分的生涩紧致。 所幸这里是旅馆,某些居家旅行必备用品还是有的。沈夜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一瓶润滑液,挤了满手,涂抹到紧闭的缝隙中。谢衣惊喘一声,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 又一波浓郁的信息素弥漫开来,沈夜觉得全身的欲望都在叫嚣,下身硬的发疼。但是他不想弄伤谢衣,于是尽力控制住了自己,耐心地按压着密合的穴口,然后慢慢挤入了一根手指。 谢衣仰躺在床上,感受着那根手指在来回的抽插,辗转,摩擦……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心中藏不住的激动,期待,紧张和不安,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瞬间如坠梦中。 回想起来,两人的重逢其实仅仅发生在十天前。谢衣想,如果那时有人说他会选择成为一个Omega,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没想到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天里,自己就做出了人生中至今为止最重大的决定。 如果那天没有带手机,一切都会不同。谢衣并不相信这世上有命中注定的存在,但如果把他们的相遇称为命运,他很乐意接受它的安排。这一场不期而至的爱情,就像量子力学一样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美,又引诱人身不由己地沉沦。 体内的手指弯起来,用力地碾过了某一点,打断了关于量子力学的思考。谢衣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不禁蜷起了双腿。 身体深处第一次被异物触碰的感觉并不好受,又涨又酸,却夹杂着一点令人不安的酥麻。谢衣咬着嘴唇,感受着那一点被手指抵住了来回碾磨,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又舒服又难受,他茫然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腿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经过耐心的扩张,甬道变得十分柔软,已经可以容纳三根手指毫无阻碍地进出,润滑液和着体液溢出穴口,让手指搅动间带出粘稠的水声。谢衣觉得自己是准备好了——其实他不知道怎样才算准备好了,但是看见沈夜的鼻尖上渗出了一层汗珠,知道他已经忍耐得十分辛苦。 于是他抬起一条光裸的腿,轻轻磨蹭着沈夜的腰侧,发出了诱惑的邀请。“可以了……进来吧。” 沈夜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从善如流地把那双长腿向上折起,涨得发痛的勃发欲望抵住了湿滑入口,稍微磨蹭了一下,便顶了进去。 刚进入一点,欲望头部便被穴口紧紧吸住,贪婪地不住吞咽,然后又被里面的软肉层层包裹住挤压,引诱着他进入更深的地方。初经人事的甬道紧致而柔滑,美好得不可思议,沈夜本打算让谢衣慢慢地适应,然而这极致的快感令他无法自控地继续挺进,一直顶到了最深处。 “啊……”谢衣仰起头,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短促的呻吟,痉挛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粗大坚硬的器官撑开那隐秘的所在,直直地凿了进来,下身像是被从中劈开一样疼痛。 然而比起疼痛,更加鲜明的是满满的充实感。他清醒地感觉到随着异物一寸寸深入,内部被一点点撑开,直到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自己的身体……冥冥之中,似乎生命里缺失的一块终于得以填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灵魂发出满足的喟叹,整个人都被某种奇妙的愉悦幸福感所包围。 直到沈夜停了下来,伸手抚上他的眼角,谢衣才惊觉自己竟然在流泪。 “很疼么?” “不……”谢衣揉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没事,继续吧。” 沈夜抽身而出,又重新浅浅抵入。他压抑住了Alpha本能的侵略冲动,控制着自己只在入口附近缓慢地研磨,其间一直盯着谢衣的神色,确认他能够承受。 谢衣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努力放松着后穴,试图容纳那巨大的欲望。然而他初经人事的身体仍然因为紧张而不住收缩,甬道柔柔地包裹着内里的硬物,进退间不住地缠绕吸吮,让沈夜禁不住发出难以忍受的叹息。 就这样浅浅地研磨了几十下,直到谢衣眯起眼睛,脸上泛出红晕,露出迷茫和愉悦交织的表情,沈夜终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他再次抽身而出,然后深深地顶了进去。 谢衣发出一声惊喘,伸出双手想要推拒。“不行……”他皱起眉头,喘息着说,“太深了……” 沈夜这一次没有理会,他已经忍耐了太久。 他把那双腿折起来向上压过去,露出下身器官的交合之处。那里已经被研磨得快要融化,汁液四溢,一片湿滑。紧致的肉穴严丝合缝地包裹住粗壮的茎身,随着性器的每一次进入而贪婪地吞咽,而在退出的时候又恋恋不舍地吸吮挽留,若是抽插得快了,入口处还会隐隐约约地翻出一丝红润的嫩肉。 谢衣睁开眼,发现沈夜正盯着那个羞耻的部位看,一瞬间满脸通红,拼命想要合拢双腿。“不,别看……啊!” 沈夜不顾谢衣的反抗,突然双手紧扣住他的大腿压到身体两侧,下身整根抽出,又狠狠地捣入到最深处,一下又一下,像一个真正的Alpha对待他的Omega一样,用力地干他。 房间里开始回荡起肉体撞击的清脆声响,夹杂着粘腻汁液被搅动发出的淫靡水声,急促得没有一刻停歇。 谢衣被这一轮骤然凶猛的顶撞弄得快要崩溃。他不住地摇着头,唇间溢出长长的呻吟,到尾音时已经被顶得支离破碎,难以为继。 “停,停下……啊……嗯……” 他徒劳地扭动着想要逃脱,但不管怎么挣扎,也只不过是稍微变换了身体的角度,去迎合上方的侵犯。强壮有力的Alpha将他牢牢地压制在身下,狰狞的凶器毫不怜惜地破开他身上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侵入到无可想象的深处,不顾他的意愿,在身体里面尽情肆虐,为所欲为。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谢衣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整个人从内到外,从肉体到心灵都完完全全地被压制,被主宰,被占有,被驯服,被动地承受着另一个人所给予的所有痛楚和快感。而且他发现,自己竟然对此甘之如饴…… 他茫茫然地想,这就是Omega的感觉吗……? 身体毫不顾及他内心的纠结,只是忠实地对快感作出反应。一次次粗暴的冲击和摩擦仿佛在体内点燃了隐秘的火种,热度和令人战栗的快感一同从下腹深处升起,然后扩散到全身。 腿间的欲望不知何时已经挺立起来,随着下方的顶撞而晃动,顶端溢出透明的粘液,顺着茎身滴落。明明没有碰过它,却已经被插得快要射出来了。 浓郁到粘稠的甜蜜气味一点点漫溢出来,沈夜被信息素的气味刺激得更加兴奋,肉刃在甬道里又涨大了一圈。他直起腰,下身抽出,然后又重新顶了进去,分开层层包裹的软肉,用力撞在那一点上。 “啊……”谢衣发出啜泣一般的呻吟,身体挣扎着蜷缩起来,又无力地瘫软下去。酥麻的快感从体内炸开,他脑中一片空白,全身颤抖,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凶器终于找到了猎物的致命弱点,于是更加用力,毫不留情地攻击着那一处。柔软的肉穴完全无法抵挡这激烈的攻势,被插得溃不成军,只能颤抖着微微张开,放弃了一切抵抗。这样顺从的姿态却没能得到加害者的怜惜,凶器对准了那一点,一下一下猛力地撞进去,每一次都尽根而入,又尽根而出,穴口被撑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内里的嫩肉被带得微微外翻,看着好不可怜。 肉体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快,谢衣全身瘫软,双眼失神,意识已经快要模糊,连呻吟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痉挛着绷紧了身体,连同后穴一起死死绞住里面肆虐的肉刃。沈夜被他绞得闷哼一声,差点射了出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竭力压制住射精的欲望,抽身而出。 粗长茎身上带着潮湿水光,从不断收缩着的肉穴中缓缓退出。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谢衣呻吟一声,茫然地抬起迷蒙双眼看了过来。 沈夜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最后一次确认道:“可以么?” 谢衣眨了一下眼,让眼眶中蓄积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双灰色眼眸重新变得清明,沈夜看到里面毫不掩饰的爱意,并且确信他也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对视片刻后,谢衣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沈夜。甜腻的情欲味道萦绕在空气中,他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响起,带着温热潮湿的吐息,十足的诱惑缠绵。 “来吧,射在我里面……”他轻轻地说,“标记我。” 沈夜低低呻吟一声,猛然将谢衣推倒在床上,重重地压了上去,下身再一次将他狠狠贯穿。肉穴里面已经被操弄得湿滑无比,轻易就被顶了进去,然后火热柔嫩的软肉又一次缠了上来,仿佛是害怕他再度离开,而紧紧地吸着不放。 他下身不停,撞击越来越快,越来越深,越来越有力,狠狠地破开紧致甬道的禁锢,不断地冲撞,顶弄,侵犯着猎物身上最脆弱的那一点——以Alpha所应有的征服者的姿态,占有着身下的爱人,掠夺着这具初尝情事的美好身躯,在索取无上快感的同时,也满足地看着他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 “啊,啊……!沈……夜…………啊!” 谢衣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意识,身体被完全打开,体内的最深处被一下下撞击,让他想要尖叫,想要大喊,想要呼唤自己身上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即将标记自己,占有自己的人…… 但是那一下下猛烈沉重的撞击把他顶得不住摇晃,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呻吟,他只能用尽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沈夜的后背,痉挛的十指在肌肤上划出一道道红痕。 勃发的火热欲望被夹在两人小腹间来回磨蹭,铃口溢出的体液沾得到处都是,摩擦的快感一下一下刺激着前端敏锐的神经,谢衣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着,觉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而后穴中一波一波如潮水般的快感,虽然来得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堆积起来,渐渐达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高度,悬在一根理智的细线上摇摇欲坠,在每一次的撞击之下不断轻颤。 前后两处的感觉同时在身体里汇集,谢衣只觉得连大腿内侧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虽然并不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但是他本能地抬起下身,以一个臣服的姿态,主动迎合了上去—— 又一记狠狠的撞击,体内堆积的快感突然超越了那道界限,细线瞬间崩断,下一刻整个世界都灰飞烟灭。谢衣眼前一片茫茫空白,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猝不及防地被推上了高潮。他濒临崩溃地喘息着,从小腿到脚趾绷得笔直,白浊体液溅在两人紧贴的小腹上。 沈夜抱紧了他,下身埋在高潮后不断痉挛的甬道中,又大力地抽插了几下。在一次深深的插入之后,他咬着牙闷哼一声,下腹收紧,柱身上的结突然涨大,死死地卡在了肉穴深处。 谢衣的喘息戛然而止,他仰起头,茫然地睁大了双眼。Alpha性器上涨大的结正好顶在前列腺上,狠狠压迫摩擦着还沉浸在高潮余韵中,因而分外敏感的肉壁,强烈的刺激直接把他推上了第二重快感的巅峰。 他眼前一片模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却又被沈夜的唇牢牢堵在口中,只能无声地颤抖着,任由自己被灭顶的快感所淹没。下身刚刚发泄过的性器抽动几下,又无力地吐出了一点点稀薄体液,顺着茎身慢慢流淌下来。 双重的高潮之下,甬道无法控制地剧烈收缩,死死咬住了里面的巨物。沈夜吻着谢衣颤抖的双唇,下身最后勉力抽插了几下,便一直抵到尽头,将灼热精液一滴不剩地射进了他体内的最深处,在那里烙下了自己的印记。 标记正式完成,他们现在属于彼此了。 两个人急促地喘息着,互相拥抱着倒在床上,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之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混在一起,从剧烈慢慢变得平静。 体内的结终于消退,沈夜抬起身,将下体缓缓抽出。谢衣呻吟一声,突然感觉到腿间尚未合拢的穴口正在缓缓流出大股液体,打湿了身下的床单。他一瞬间面红耳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地躺在沈夜的怀里,一动不动。 沈夜抬起手,拭去了谢衣脸上未干的泪痕,然后抚上了他的后颈,再一次把他按向了自己的嘴唇。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欲望气息的吻。他们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柔柔地互相碰触,然后缠绵缱绻地辗转摩擦,像是两只小动物在亲昵地安抚彼此,试图用体温互相温暖。 许久之后,沈夜就着双唇相贴的姿势,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也是。”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但是谢衣听懂了。他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无法抑制的弧度。 自助旅馆的浴室装修十分简单,浴缸却出乎意料地大。谢衣坐在里面,胸口以下都浸在水中,露出光滑的肩头和形状好看的锁骨,胸前两点浅红在水面上的泡沫里若隐若现,黑色长发被水打湿贴在后背上,衬着肤色越发黑白分明。 氤氲水汽充斥着狭小的浴室,把一切都笼罩上白色的暧昧朦胧。热水温柔地托着疲惫的四肢,谢衣泡在水里,眼睛半睁半闭,舒适得昏昏欲睡。他不禁又往后靠了靠,想要更深地浸入水中,却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身躯。 他一脸无奈地回过头,说道:“我自己会洗。” “刚才是谁一下床就摔了一跤。”沈夜从后面抱着他,慵懒的声音里微带笑意,显然心情很好。 谢衣连忙转过头去,轻咳一声,辩解道:“那是因为……今天走了太多路,腿有些酸而已。” 沈夜笑而不语,也不去戳穿他,只是挤了一手的浴液,然后开始往他身上涂抹。 温热掌心在肌肤上来回滑动的感觉十分舒服,谢衣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开始享受无微不至的服务。 手掌先是在后背上揉搓了一会,然后握住了肩头轻轻按捏,掌心的温度熨帖着酸痛的肌肉,谢衣只觉得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然后手掌从肩上离开,只剩下指尖若即若离的碰触,轻轻拂过脖颈和锁骨,一直来到了胸前。谢衣轻哼一声,不知是被热气熏蒸还是别的什么,从后面看去,他耳后蔓延出一片绯红,连身上的肌肤都泛起了淡粉。 一只手覆上前胸,来回打着圈搓揉,感受着掌下肌肉紧致的弹性。涂满浴液的皮肤十分滑腻,胸前那处柔嫩不时蹭过手心,没几下就变成了硬硬的一粒,在手掌的揉搓下来回滚动。谢衣意识到有些不对,扭动着上身不住躲避,将水面摇晃出一阵阵涟漪。“喂,别闹……” 沈夜并不答话,右手三根手指捻住那一点搓揉拉扯,同时左手也寻到了另一侧乳头,食指和中指在柔嫩的尖端上快速地来回磨蹭,很快就令它也挺翘起来,在两指之间颤巍巍地弹动。 刚刚经历过情事的身体格外受不了刺激,在两侧同时夹击之下,谢衣只不过稍微挣了挣,就完全地软了下来,整个人都向后靠在了沈夜怀里,发出低低的喘息。沈夜的手指轻轻一用力,他就挣动一下,把浴缸里的水搅出哗哗的响声。 沈夜上身前倾,咬住谢衣已经红透的一侧耳朵,促狭地问:“怎么了?” 谢衣不答,转过头来和他接吻。 沈夜温柔地回应这个吻,他含住那两片湿软唇瓣轻轻吮吸,舌尖探过去勾缠厮磨,同时手上一刻不停地挑逗着那两点。低低的呻吟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响起,又被尽数吞入口中,化作津液搅动的湿润水声。 谢衣在亲吻的间隙挣脱出来,急促地喘息着,小声说:“回床上去……” 沈夜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唇,一只手继续抚弄着他胸前一侧乳珠,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握住了已经在水中挺立起来的那个器官。 谢衣闭上眼睛,从鼻子里发出绵长的低吟。热水的浸泡使他的身体从里到外的燥热,而那只手直接握住了他身上最热的一处,开始由慢到快地上下移动。欲望分泌出润滑的体液,又迅速消散在热水中,手指直接摩擦粘膜的感觉有些涩,却带来了更加鲜明的刺激感受。他紧闭双眼,靠在沈夜身上,腰部随着那只手的动作微微起伏。 过了一会,沈夜停下了动作,双臂伸到谢衣的膝弯之下,略一用力,把他的双腿架到了浴缸的两侧。谢衣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下身已经悬空,腿间欲望直直地挺立在微凉的空气中,只有腰臀还浸在热水里。他挣扎起来,然而浴缸边沿十分湿滑,双腿无处着力。“做什么——啊……” 沈夜又倒了一手的浴液,然后伸出手,再次握住了那挺立的欲望。谢衣惊喘一声,瞬间软了下来。 这一次有了浴液的润滑,手上的动作再无阻碍。手指先是紧紧箍住着茎身迅速地上下捋动,然后掌心整个包裹住敏感的头部用力揉搓。空气中响起了不间断的湿润水声,手掌和性器摩擦之间溢出了细细的白色泡沫,一股股地顺着茎身流下“啊……!”一大波尖锐而激烈的快感袭来,谢衣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开,但是整个下身悬空,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呻吟着,被迫承受了所有的快感。在强烈的刺激之下,臀部和大腿肌肉一阵阵地收紧,又使他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身,将快感之源更深地送到了那只手中。 虽然经过了一次高潮,欲望并不像之前那样敏感,但在沈夜一阵紧似一阵的动作之下,谢衣也并没有坚持太久。片刻之后,他就弓起身体,闷哼一声,在沈夜手中攀上了顶点。热烫的欲望不住抽动,一股股白浊打在胸前,又混着皮肤上的水珠,顺着肌肉的线条流淌下去。 谢衣失神地喘息着,感觉到沈夜终于放开了那个饱受蹂躏的器官。然而那只手却又潜入水中,开始摸索下方紧闭的穴口。 刚刚经历过情事的穴口十分柔软,两根手指稍一用力,就被轻松地吞了进去。热水随着手指一同涌入,肠壁传来一阵轻微刺痛,谢衣本能地一挣,然而高潮后虚软无力的双腿仍然卡在两侧,动弹不得。 沈夜稍微分开两指,把密合的穴口扩张开来,看着自己之前留下的白浊从里面一丝一丝溢出,又迅速地融化在水中。然后他弯曲手指,打着圈不断向内深入,分开紧致火热的肉壁,开始清洗甬道中残留的体液。 “嗯……”谢衣发出小声的喘息,感受着体内的热水被手指搅动,肠壁在温度和触感的双重刺激之下,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收缩。当某个地方被指腹反复摩擦的时候,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浴缸边沿,用力得连指甲都失了血色。 过了一会,虽然内壁不住地吸吮挽留,手指还是毫不留恋地抽出,随即就换上了另一个更为粗壮的器官。 硕大的头部缓缓地扩开了穴口,更多的热水瞬间涌入,又随着欲望的推进,被挤压到了更深的地方。鲜明的灼热感在体内向上蔓延,谢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热水灌满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欲望一直入到尽头,又缓缓向外退出。里面的水流出来,然后又被重新顶了进去。一来一回间,内里的体液被冲刷干净,变得十分紧涩,茎身摩擦着不停收缩的甬道,带来轻微的疼痛和格外强烈的刺激。 沈夜双手箍住谢衣的腰侧,下身开始了温柔和缓的律动。因为之前已经释放过一次,他这次做得不紧不慢,却又格外长久。 谢衣双腿大开架在浴缸边沿,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缓慢却有力的插入。他全身都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只有腰臀浸没在热水中,而腿间秘穴更是被来回抽送摩擦得发烫,使得那处的神经末梢越发敏感,深切地体会到进出间那酸胀又舒畅的快意。 这次性事并不像上次那样激烈,温存缱绻的动作却别有一番趣味。浴缸里的水在他们的动作下轻轻波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海浪拍打着沙滩。热水随着每一次动作涌入,将细嫩的深处灼得发痛,穴口不自觉地想要阻住水流,一阵阵地收缩,却只是牢牢地箍住了入侵的凶器,换来了更加深入的顶撞。 谢衣深深地喘息着,空气里潮湿温热的水汽令他头晕目眩,全身发软,然而身体的内里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不知疲倦地回应着,甬道裹着肉刃饥渴地啜吸,酥麻的快感从结合之处一波一波涌上全身。 沈夜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舔舐着红透的耳垂。“喜欢这样么?” 谢衣满脸潮红,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虚软地“嗯”了一声。 “那这样呢?”沈夜的动作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下身开始无所顾忌地挺动,一下一下插得极深,浴缸里的水面从原本温柔平静的摇晃,变成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一般波涛汹涌。 “啊!轻点……嗯……”谢衣浑身一震,不由得叫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身体随着每一次的撞击上下起伏,如同海面上颠簸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地被欲望的浪涛抛上抛下,每一个浪头都带来几可灭顶的快感和恐惧,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抓着浴缸的边沿,似乎一旦松手就会立刻沉没。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哗哗的水声和肉体拍打的沉闷响声,满满一缸水被他们搅得水花四溅,最后只剩下半缸。沈夜干脆拧开塞子把水放掉,然后让谢衣趴跪在浴缸里,抬高臀部,从后面握住他的腰猛力抽插。 这个体位进入得更深,谢衣被插得全身瘫软,只靠颤抖的双肘和双膝支撑着身体,如果不是被沈夜抓着,他恐怕已经整个人脸朝下趴在浴缸里了。就算如此,他也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起上身,只能把额头靠在手臂上,手指在浴缸底部无意识地抓挠,却只握住了一手滑腻的泡沫。 性器一下下粗暴的摩擦着后穴,搅动着刚才灌进去的热水,从穴口到腹中都是一片滚烫,热得快要融化。细嫩的内里想来已经被摩擦得红肿不堪,灼痛的神经末梢却越发地敏锐,似乎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被插入的那一处。 身体里好热……好涨……但是好舒服…… 谢衣觉得自己像是被这热度从内到外地融化了一般,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无力地趴伏在浴缸里,臀部高高翘起,承受着后方接连不断的撞击,叫得声音都沙哑了。 “……慢,慢点……啊……” 沈夜牢牢禁锢着他柔韧的腰肢,双手和下身一起相对使力,把欲望一次比一次更深地钉入臀瓣之间。眼前的臀部小巧紧实,却轻易地吞下了肿胀不堪的狰狞巨物,那一进一出的景象足以令人血脉贲张。再加上欲望被湿热柔软的穴肉紧紧含住的快感,和身下人发出的一声声低哑而诱惑的呻吟,无论视觉、听觉、触觉还是心理上都是至极的享受。 沈夜重重喘息一声,只觉得一阵热流冲向下身,几欲爆发。他双手更加用力地箍住了谢衣的腰间,力气大得几乎要在上面留下道道指痕,将那圆润臀瓣一次一次狠狠地按在自己火热勃发的欲望上,每一次都尽根而入,恨不得连同下方的囊袋也一起塞进去。 而身下的躯体经受了这一轮疾风骤雨般的顶撞,似乎也是高潮将至。甬道痉挛般地紧缩,把里面的热水都挤了出来,混着肠壁分泌的淫液,一股股地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性器在水淋淋的肉穴里不住抽插,整根拔出又整根捅入,来回间发出令人脸红的扑哧声响,混着肉体相撞的啪啪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啊,啊……不,不行——啊啊!” 第三次高潮终于来临,谢衣的喘息被突然扼止,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是沉入了深深的水底。窒息和高潮的绝顶快感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脱力的身体最后痉挛了几下,射出了一点稀薄的体液,然后就因为缺氧和疲劳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从C市出发时,谢衣是真心地希望这一次会找到点什么线索,最好能让沈夜恢复记忆,然后从哪来的回哪去,还自己一个平静的生活。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虽然线索算是找到了一点点,但却在同一天里发生了如此重大的神展开……所造成的后果和他来这里的目的相比,简直是南辕北辙。 前一天发生的事消耗了太多精神和体力,当谢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他在满屋的明亮光线中睁开眼睛,恍惚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身上十分干净清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从某个难以启齿之处传来的异样感觉还是提醒着他,昨夜的种种放纵并非一场梦境。 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酸痛不已,谢衣勉力支撑着坐起身来,下一刻,散落满地的衣物又映入眼中。他低低呻吟一声,捂住了双眼,只觉得难以直视。 这时房门“嘀”地一响,自动滑开,沈夜提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他看到谢衣正坐在床上,微一挑眉,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问道:“醒了?感觉如何?” 谢衣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挺好的。你去哪了?” “去买了些吃的和衣服。”沈夜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昨天弄坏了你的衣服,抱歉。” 这句话却勾起了脑海中更多记忆的细节,谢衣脸上微微一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呃……没关系,我衣服很多。” “另外,顺便还打听了一些事情。”沈夜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我问了几个本地人,对当年的事有什么印象。” 谢衣很庆幸不用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挪动身体下了床,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去洗漱,一边好奇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不知道算不算。”沈夜摇摇头,“其实并不是关于那件事的,但我觉得……有些奇怪。” “在同一年,差不多是那个地方刚刚出事之后,这里似乎爆发了一场传染病——我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事实上也许并没有人真的得病。” 沈夜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边淡淡说道。 “啊?”谢衣大惑不解,咬着牙刷口齿不清地问: “……什么意思?” “据说那种病类似于狂犬病,通过空气传播。他们都被告知,如果看到有人行为异常,比如无故攻击别人,或者神情呆滞,变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就要马上报告医院,实施隔离。”沈夜顿了顿,继续道:“当时整个W市的出入道路都被封锁,街上空空荡荡,所有人都惶恐不安,毕竟听起来是种相当可怕的传染病。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我问到的几个人都对那一年印象特别深刻。” “确实可怕,生化危机现实版。”谢衣接了捧冷水洗脸,然后揪过一条毛巾擦干。“后来呢?” “后来……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封锁突然解除,一切恢复正常,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染上了那种病。事实上,他们连一例都没有听说过。” “是有些奇怪。让我想想……”谢衣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下的轻微不适感让他皱了一下眉。“难道是那边的事故使得某种病毒,或者别的什么污染物,有扩散出来的危险?没错。”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聪明,“这样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有可能。”沈夜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但这个消息其实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很有用啊。”谢衣偏过头,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地打量了他一通,评价道:“一上午就问出这么多,看来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 “……”沈夜略带无奈地接受了这句称赞。“我是说,这件事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哦,对……这确实不是我们需要去管的事情。”谢衣摸摸鼻子,突然说道:“好香。” 只见眼前琳琅满目,一字排开——奶油蛋糕,水果布丁,提拉米苏,杏仁薄饼…… “你爱吃甜食?看不出来。”谢衣忍俊不禁道:“不过真巧,我也是。” “我……还可以。”沈夜似乎是刚刚才发现自己无意中买了这么多甜点。“看起来不错,就买了。” 空气里充满了甜点的香味,谢衣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不禁觉得饥肠辘辘,便不再客气,抓过一块奶油蛋糕大口吃起来。直到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两大块蛋糕,一个水果布丁和三片薄饼,他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角沾上的奶油。 沈夜靠在沙发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提醒道:“嘴角还有。” 谢衣又伸舌舔了一下,疑惑道:“哪里?” 沈夜微微一笑,探身过去,直到两个人距离近得不能再近,然后他垂下眼睫,用低低的气声说:“……这里。” 湿软舌尖勾起嘴角的一抹奶油,覆上了近在咫尺的薄唇,化作一个甜蜜火热的吻。 奶油在交缠的舌尖上融化,晕开满口的馥郁香气。他们如同品尝甜点一样品尝着彼此的唇舌,交换着口中微带甜味的津液,发出湿润粘稠的水声。四片唇瓣柔柔地覆盖,细细地吮吸,那味道和触感有些像是牛奶味的果冻,却又更加的温热,绵软,滑腻而甜美。 缠绵的一吻终于结束,谢衣深深地吸着气,脑中一阵阵眩晕,感觉全身都在微微发热。 “怎么了?”沈夜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脸这么红。”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谢衣摸了一下脸颊,却发现果然触手滚烫。 两个人的身体紧靠着挨挨蹭蹭,任由暧昧的热度在肌肤相贴处逐渐蒸腾起来。 “又想要了?”沈夜把手伸进谢衣的睡袍,去抚摸他的腰背,低声笑道:“不自量力。” “没有……”谢衣立刻反驳,但是却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沈夜但笑不语,手掌在后背肌肤上流连片刻,突然皱起眉头,说道:“你身上很热。” 谢衣却觉得那只手凉凉的十分舒服,忍不住把身体贴了上去。“我倒觉得,是你的手太凉。” “不。”沈夜摇了摇头,倾身过去,与他额头相抵。“你在发烧。” 沈夜要打电话找医生,却被谢衣坚决阻止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我真的没事。”谢衣躺在床上,烧得脸颊泛红,但是神情却十分轻松,“这是因为……那个,你知道的。” 沈夜怔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你是说……?” “没错……让我躺一躺,明天就好了。” “好吧。”沈夜无奈妥协道:“我去买些药,马上回来,你躺着别动。”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谢衣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在床上蜷缩起来。下腹传来的阵阵隐痛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他按住小腹,想象着身体里面那个本无作用的器官,此刻正在蠕动,生长,变大……今天之后,作为Beta的平静生活即将终结。他将会拥有不一样的身份,每六个月一次的发情期,以及……受孕的能力。 谢衣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且直到刚才,他都自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真正事到临头的一刻……却还是一样的惶然无措。 他想,这没什么的,不要害怕……那些生来就是Omega的人,难道不是一样有着很好的人生? 然而痛感却越来越鲜明,内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用力搅动,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冷,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由于对未知的恐惧。谢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没有成功。他双手环抱着腹部,在被子里颤抖着缩成一团。 沈夜很快就回来了。看到谢衣蜷在床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他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 他伸手去探谢衣的额头,发现那热度几乎要烫伤了自己的手心,于是再不犹豫,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然而谢衣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抓住了那只手。他全身都烧得滚烫,手心里却又冷又湿,手指紧紧地箍住了沈夜的手腕,力气大得近于痉挛。 “没事的,很快就好……”那个温润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惶然和急切,还带着几分不明显的颤抖。“拜托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谢衣……”沈夜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又一次妥协,于是喂他吃了些退烧和止痛的药物,然后坐在床边,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找到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药效渐渐发作出来,谢衣觉得腹中的疼痛消失了,全身像泡在温水里一样熨帖,意识开始飘忽,眼皮越来越重。他握着沈夜的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 “睡吧。”沈夜柔声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谢衣沉沉睡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身体的每一处都透着饱眠后的放松和舒适,他懒懒地陷在床里,一根指头都不想动。沈夜从背后抱着他,一条手臂牢牢地环在腰间,柔软的呼吸扑在颈窝里,肌肤相贴处传来让人安心的体温。 谢衣闭上眼睛,只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放在腰际的手臂动了一下。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沈夜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在熹微晨光中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们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工作日,然而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和一个无故旷工的人却仍然在心安理得地赖床。 谢衣趴在枕头上,侧头打量着沈夜,眉梢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如同洒在屋里的阳光一样温暖。“最近,我越来越有种感觉。”他突然说道,“觉得我们就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沈夜心中一动,脸上若无其事地问道:“哦?怎么说?” “说不上来,就是很熟悉的感觉。”谢衣努力思考了一下,最后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之前见过你的缘故,直到前天晚上……”他突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也问过我类似的事?还问我信不信轮回转世……莫非你也有相同的感觉?” 沈夜把他揽到怀里,下巴在他头顶上蹭了蹭。“被你发现了。” “这么巧,说不定我们真的上辈子有缘呢。”谢衣笑起来,热气扑在颈窝里,有些痒痒的。“说真的,我都快要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了。” 沈夜却并不觉得好笑。那个梦里发生的情景,与谢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想,如果那些是自己的真实回忆…… “对了,”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 “26。”谢衣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我不会嫌弃你老,放心吧。” “那就好。”沈夜声音里带着笑意,心里却在计算着,22年前他只有4岁……应该不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转世重生?未免也太过荒唐无稽。 他又自嘲地摇摇头,想来不过是一个离奇的梦而已,并不值得相信。而且……二十余年前的陈年旧事,说起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谢衣安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似乎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对了,前天晚上,你在那里……想起了什么吗?”然后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告诉我的话就算了。” 沈夜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举到面前,凝视着掌心凌乱的纹路。根据古老的说法,这似乎暗示着并不顺遂的一生。 “也没什么。只是感觉那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 非常不好的东西……绝不能让它们出来。 “唔,这倒和昨天的推测有些符合。”谢衣说,“还有别的么?” 还有别的么?对了,好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是什么呢? ……………………!!! 久未发作的头痛再次袭来,耳中一片嗡鸣,打断了所有的思考。沈夜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出声。 剧烈的疼痛其实只有一瞬间,然后就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但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粘湿的冷汗。 “怎么?”谢衣想要抬起头来,却被沈夜按住。 “……没有了。”沈夜缓缓放松身体,吐出一口气。“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回去吧。” ※ ※ ※ 从W市回到C市依旧是四个小时的路程,然而此刻车里的气氛却与来时大不相同。 谢衣坐在驾驶座上,往旁边伸出右手,沈夜也极为自然地伸出左手,与他十指相扣。他掌心温热,谢衣心中一跳,觉得气温瞬间高了几度似的,不由得手心微微出汗。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感情是如此的热烈而纯粹,烧掉了自己二十余年来的冷静自持。谢衣闭上眼睛,回想起这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这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境般出人意料,又美好得不似真实。然而此刻手心里的热度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胸中一腔温柔思绪就快要满溢出来,沉甸甸的坠在那里,几乎有些疼痛。 为了平复心情,谢衣转头看向窗外,却不经意看到了玻璃上映出的沈夜的侧脸。他近乎着迷地用目光描绘着那俊朗轮廓,总觉得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仿佛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早已经把这个人刻在了眼中心上一般。 两个人除了牵手之外没有其他亲热举动,然而谢衣却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甚至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车里的温度似乎还在继续升高,他热得连额头都出了一层薄薄细汗,不禁伸手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又把空调开到最大。 沈夜微微侧过头来,问道:“怎么?不舒服?” “没什么。”谢衣摇头道,“只是有点热。” 沈夜看了一眼屏幕,温度显示十分正常。他有些担心谢衣又开始发烧,便倾身过去探他的额头。 “啪”的一声,却是谢衣突然把他的手打开了。 沈夜皱起眉头,“怎么了?” 谢衣没有说话,他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剧烈得像是下一刻就会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体内无端地产生了一种焦灼的感觉,似乎在渴望着那只手的抚摸…… 他以为是自己先前胡思乱想的缘故,不禁满脸通红,窘迫不已,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沈夜皱着眉,正要说什么,突然脸色变了。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又弥漫起了某种气味。 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浓郁,粘稠,甜蜜,令人血脉贲张的美妙气味…… 沈夜二话不说,直接关掉了自动驾驶,对谢衣简短道:“你先忍一下。” 谢衣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话音刚落,腹中就传来一种类似极度饥饿的空虚感,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试图安抚空荡荡的胃部。 不对,那并不是饥饿,而是别的东西…… 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不安,每一寸皮肤都渴望着触摸,连骨髓里面都在隐隐发痒。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空虚得几乎要疼痛起来,仿佛在身体里面存在着一个黑洞,深不见底,似乎怎么都填不满…… 仅仅是一瞬间,体内的血肉便全部被它吞噬……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意识和理性都岌岌可危…… 谢衣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欲望。 好想要…… 那气息就在旁边……好想要…… 下身竟然有了反应,谢衣羞耻地蜷起了身体试图掩饰,双腿紧紧地夹住,却又无意识地相互磨蹭着,似乎在渴求着更多。 狭小空间里弥漫的Omega信息素已经浓得有如实质,沈夜握紧了方向盘,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低声说:“……下个出口很快就到,再忍一下。” 谢衣低着头,咬住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不敢抬头,因为最渴望的气息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 虽然看不见,但那强大的,难以抗拒的气息还是如同看不见的细丝一样漂浮在身周,缠绕上他的手脚,大力地把那边拉扯。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他的行动。现在不行,不能在外面…… 谢衣狠狠地咬着嘴唇,一阵轻微刺痛之后,有铁锈的味道从齿间扩散出来。他茫然地想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发情期……么? 这时沈夜已经开下了高速,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看到旅馆,但是旁边就有一座地下停车场,他便毫不犹豫地开了进去。 在一个被柱子遮挡住的阴暗角落里停下,又激活了车窗的单向模式,沈夜终于松了口气,对谢衣说:“可以了。”然后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谢衣脑中轰然一声,最后的理智终于也被欲望彻底吞噬。 直到嘴唇上的伤口传来灼热的痛楚,谢衣才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跨坐在沈夜身上,低着头和他接吻。 嘴唇狠狠地摩擦,舌尖拼命地纠缠,直到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唇舌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血丝混着津液从嘴角流下,却还是不够,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沈夜将谢衣的衬衫下摆扯出来,双手探进去在他后背上用力地来回摩挲,感觉到光滑的皮肤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手掌放上去就被像是吸住了一样寸步难移,而底下结实的肌肉则紧紧地绷着,将背脊弯出一道有力的弧度。 然后他的手顺着后背一路向下抚摸,最后覆到了两瓣挺翘紧实的臀上,隔着长裤大力揉捏起来。谢衣低低闷哼一声,并不觉得疼,只是被手掌灼热的力度烫得一个激灵,头皮发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 沈夜倾身过去,咬住谢衣衬衫上的第四颗纽扣,用牙齿和舌头把它解开,然后咬着一边衣襟往侧面扯,直到胸膛上浅红的一点暴露出来。他往那轻颤着的乳尖上吹了口气,便将它含入了口中,舌尖来回拨弄着柔嫩的顶端。 “唔……!”谢衣猛地向后仰起头,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紧绷的背脊上。 因为不可抗拒的生理原因,他的身体在这个时期变得极为敏感。乳尖蓦然落入了湿热柔软的口腔之中,被唇舌大力地吸吮拨弄,比平时放大了数倍的酥麻快感立时席卷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猛烈得几乎要令人战栗哭泣。谢衣上身向后挺起,似乎是想要从这难熬的快感中逃脱出来,但是双臂却违抗了自己的思想,紧紧搂住了沈夜的脖颈,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胸前。 感觉到那小小肉粒在自己口中迅速涨大,硬硬地抵在舌尖,沈夜最后一次用力地将它吸入口中,不轻不重地在乳晕上咬了一下,满意地听到耳边传来的短促抽气声。然后他从谢衣的双臂中挣脱出来,又去寻觅另一侧覆盖在衣物下的敏感点。 另一侧乳尖受了冷落,早已经不甘寂寞地挺立,在衬衫下面撑起清晰可见的小巧形状,因此轻易地便被唇舌所俘获。因为中间隔了一层,胸前传来的快感比起刚才有些钝,却十足地漫长而磨人。谢衣低低喘息着,感受到沈夜呼吸的热度透过一层薄薄的棉布,将胸口肌肤熨帖得温暖舒适,而肿胀乳珠则夹在粗糙的布纹之间,被他的嘴唇抿住了来回磨蹭,微痛中带上了尖锐的快意。 胸前渐渐有湿润温热的感觉传来,却是濡湿舌尖按住了乳珠来回舔舐揉搓,每一下都挑弄着脆弱的神经。最后,他甚至用牙齿咬住了最为敏感的顶端,肆意地啃噬亵玩…… “嗯……”谢衣难耐地绷紧了身体,一声呻吟脱口而出,却又想起在这里恐怕会被别人听见,只能生生地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绵软的颤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夜才放开了他。只见谢衣早已经被撩拨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水光流动,却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强忍着不肯出声。白色衬衫的胸前一侧被润湿了一块,变得近乎半透明,下面一点艳色若隐若现,十分引人遐思。而另一侧的乳尖则从大开的领口中间暴露出来,在白皙胸膛上红肿挺翘,随着呼吸起伏而可怜兮兮地颤抖着,粉红乳晕上一个浅浅的牙印,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淫靡的湿润光泽。 长裤已经被撑得紧绷,前方硬挺的形状清晰可见。沈夜在他臀后摸了一把,手指划过中间的凹陷时,感觉到连厚重布料都掩盖不住的湿意。他在那结实的臀肉上拍了一巴掌,然后一只手牢牢扣住谢衣的臀部,不让他动弹,另一只手从前面解开他的皮带,拉下拉链探了进去。 “啊……嗯……”谢衣咬着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呻吟。他向前弯下腰,额头抵住了座椅靠背,身躯颤抖着,似乎已经不堪承受。那个涨得发痛的器官此刻正被包裹在温热有力的手掌里,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时轻时重地揉弄,将汹涌的快感都纳入掌控之中,而另一只手则狠狠捏着一侧的臀肉,指尖在长裤外顺着臀缝滑动,深深浅浅地戳刺着湿润的秘穴。 在前后夹攻之下,谢衣很快就绷紧身体,抖动着泄了出来,将内裤弄得粘湿一片。 沈夜略有些意外地抽出手指,看着上面沾染的一丝白浊。“怎么这么快。”他把那丝浊液蹭到谢衣的脸颊上,促狭地说道。 谢衣脱力一般地低着头,深深地喘息着,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前端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暂时蛰伏了下去,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深处巨大的空虚感。后穴迟迟没有得到想要的抚慰,饥渴难耐地不住收缩,从内里传来的酥痒几乎逼得他快要发疯。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昏暗,汗水、精液和信息素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身周闷热的空气浓稠而粘滞,如同泡在热水里一样令人晕眩。 谢衣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身体的内里像是被点燃了一丛火苗,将血肉骨骼都融化成了一滩水,他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一个容器,里面盛满了甜蜜的汁液,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 沈夜的手指恰好在此时有意无意地划过臀缝中间的凹陷,谢衣低吟一声,难堪地感觉到后穴不受控制地张合了一下,温热体液从里面一股股地流出,浸湿了下身的衣物。 还想要…… 谢衣直起腰,低下头望着沈夜,望着他的眼睛,眉毛,嘴唇,面容,胸膛,身躯…… 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谢衣想,而自己也属于他…… 浑身上下,完完全全,从发梢到指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刻上了他的印记,仅仅是看着他,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激动得发热,而每一次轻微的碰触都让肌肤骨血不由自主地颤栗,渴望着更多,更多…… 身下Alpha的气息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然而对于一个处于发情期的,被他标记了的Omega,却是极为致命的引诱。完全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或者意愿,谢衣俯下身去,和沈夜紧紧相拥。 想要被由内而外,彻彻底底地占有…… 一片迷乱中,谢衣恍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他自己都从未听过的音色,低哑、醇厚而柔软,被情欲完全浸透,如同粘稠的蜂蜜流淌在空气中,吐出甜蜜而羞耻的词句。 “快进来……”他喃喃地说,“我想要你。” 沈夜在谢衣脸颊上吻了一下,双手用力,把他的长裤和内裤一起褪了下来。谢衣顺从地抬起膝盖配合,十秒之内他的下身已经完全赤裸,两条结实长腿分开跨在两侧,中间的欲望又半硬起来,在衬衫下摆处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他也努力地想要解开沈夜的长裤,然而颤抖的手指和纽扣纠缠了半天,最后还是沈夜自己解开了纽扣和拉链,把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器官放了出来。 谢衣伸手抚上那个直直挺立的滚烫器官,感受着那沉重的分量在自己手中勃勃跳动。若是平时他可能会矜持羞涩一番,但是此刻不管是它巨大的形状,还是散发出来的雄性气息,都令他浑身发软,却又无比兴奋。 体内不知餍足的欲望疯狂地叫嚣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些把它放到身体里面,越深越好…… “怎么?”沈夜一挑眉,问道:“很满意?” 谢衣懒得理他,咬着下唇,一只手握住了那粗大火热的肉刃,颤抖着往自己身后送去。 那里早已经湿得一塌糊涂,透明粘腻的体液被后穴的每一次收缩而挤压得溢出来,顺着大腿内侧缓缓流下。谢衣扶着那凶器抵在腿间,一张一合的穴口感觉到饱满头部的挤压,兴奋不已,自发地开始蠕动吞咽,如同一张小嘴一样亲吻着欲望的顶端。 谢衣沉下身体,想要将那粗长阳物纳入体内。然而因为顶端太过硕大,加上穴口湿滑,一下子没对准,就顺着臀缝滑开了。接连几次失败之后,他心中急躁不已,再一次扶着柱身正正对准后穴,咬着牙用力往下一坐。 这一次坚挺欲望终于强硬地撑开了穴口,直抵甬道深处,将两具身体结合到了一起。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重重的呻吟。 后穴没有经过扩张,便骤然被硕大的异物撑开,疼痛在所难免。然而些微的胀痛全部被汹涌而至的欢愉所掩盖,空虚已久的肉穴终于等到了它的真正主人,内里的柔腻粘膜几乎是狂喜地收紧,裹住了入侵的凶器,殷勤地吮吸纠缠。 沈夜深吸一口气,舒服得头皮发麻,他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谢衣的臀,十指深深陷入了紧绷的肌肉,哑声催促道:“继续。” 好大……好深…… 谢衣咬紧牙关,忍受着下身席卷而来的疼痛与快感,身体无法控制地猛烈颤抖。待到这一波狂潮终于过去,他才喘了口气,扶住沈夜的肩头,试探着摆动腰肢,开始用后穴缓缓地吞吐其中的巨物。 浅浅起伏几下后,他似乎是找到了体内敏感的一点。只见他开始刻意扭动腰身,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每一次都让柱头重重地蹭过那处,脸上渐渐露出混杂了羞耻、忍耐和欢愉的表情。 经过一番亲热纠缠,谢衣的衬衫只剩最底下的一个扣子还系着,领口松松地挂在上臂,露出结实圆润的肩头,和胸前挺立的两点樱红。而下摆则垂下去遮住了腰臀,以及腿间那隐秘的交合之处。 当他抬起下身时,隐约可以看到带着水光的粗壮肉刃从臀缝间抽出长长的一截;而当他沉下身体时,只见暴露在外的柱身一点点被吞没,最后完全消失在衬衫的遮掩中,两具身体之间紧紧贴合,不留一丝缝隙。这半遮半露的淫靡画面却更加引人遐思,令人不禁想象着那粗长得过分的凶器此刻是如何撑开了紧窄的穴口,深深地埋入他的体内。 身体一刻不停的上下起伏,腿间秘穴已经被抽插得一塌糊涂,随着每一次深深的进出,交合处都发出如同雨天踩在泥泞里一样湿润粘滞的响声。谢衣用力咬住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将呻吟喘息全都堵在口中,却使得那不堪入耳的水声更加清晰,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不住回荡。 体内甘美的快感如浪潮般冲击着肠壁,谢衣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酥软,大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持不住,难以忍耐的呻吟也即将冲口而出,不禁想要放慢一下动作的节奏,让自己得以喘息。 但是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越是想要压抑呻吟,身体就越是动得厉害,仿佛是被另一个意识所控制着,强迫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引领着体内的凶器接连不断地攻击最脆弱的那一点,一定要逼得他发出声音才肯罢休。 不行了……快停下…… 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谢衣死死地咬住那缕头发,下身仍然大起大落,后穴不知餍足地吞吐着粗长的欲望。他无助地被自己一手操控的猛烈快感所逼迫着,满脸潮红,眼角湿润,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却硬是一声不吭。 沈夜伸出手,轻柔地把那缕已被浸湿的长发从谢衣的口中拽出来。“没关系,想叫就叫吧。”他低声说,“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只见一辆车子从面前开过,然后转头停在距离他们仅仅几个车位的地方。 外面有人…… 谢衣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伏在沈夜身上一动也不敢动。极度紧张之下,他全身肌肉紧绷,后穴也随之狠狠咬住了柱身的上部。沈夜被夹得倒抽一口凉气,惩罚似的在他臀上轻拍一下,发出“啪”的一声。“放松点。” 然而这一巴掌却适得其反,后穴如同受惊一般,将肉刃箍得死紧。虽然立刻被理智驱使着有意识地放松,然而却又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痉挛收缩,带动着内里的软肉不住吸吮吞咽,把他吸往更深的地方。 “抱歉,不是故意的……”谢衣伏在沈夜肩头上,低低声音随着湿热吐息吹入耳畔。“控制不住。” “…………”沈夜重重喘息几下,才压下了体内的冲动。他望向窗外,只见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此刻正向着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路过他们藏身的车子时,那个人似乎是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Omega发情气味,犹疑地停下了脚步,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然而从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加上那气味中似乎有着另一个Alpha的标记,所以他只是张望了一下,便摇摇头离开了。 谢衣仍然伏在沈夜的身上,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低声问道:“外面有人?” 沈夜刚才被摆了一道,不禁恶质地想要捉弄他一下。于是轻声说:“有。……而且正在看着我们。”话音刚落,下身就狠狠地向上一顶。 “啊……!”谢衣猝不及防,被他顶得大叫出声。明白过来他话中含义之后,谢衣一瞬间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别闹……”他挣扎起来,喘息着低声说,“会被看到……唔!” 沈夜双手捧住谢衣的脸庞,吻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想扭头的举动。下身则一刻不停地顶弄,狠狠地戳刺着紧致湿滑的肉穴。谢衣被他牢牢禁锢着,无助地承受了这一阵激烈的抽插,急得眼角快要沁出泪水。 “有什么好怕的。”在亲吻的间隙里,沈夜轻声笑道:“他又看不到你的脸。” “不是……唔嗯!”谢衣刚想反抗,嘴唇又被堵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比刚才更为猛烈的顶撞。 慌乱之下,谢衣完全忘记了现在外面其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是不住地挣扎着,试图从这难堪的境地中逃离。以为自己正在被人窥视的羞耻感铺天盖地,将他全身皮肤烧得通红,后穴猛烈地收缩,推挤着正在其中抽插的异物。“不行!快出去……” 沈夜双手扣住谢衣的腰间,无视了微弱的反抗,一下一下用力地向上顶。“不想要……嗯?” 他在耳边一边喘息一边轻笑,声音低沉而暧昧地震动着空气。“那为什么……这么紧?” “没,没有……啊……!”谢衣无意识地不住摇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慌乱和窘迫使他的身体紧绷,后穴再一次痉挛着绞住入侵的异物,却并未意识到这动作更像是挽留,而不是推拒。 柔软的穴肉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死死缠住了正在进出的粗大性器。这情景被陌生人看到的可能性令谢衣感到极为羞耻,然而却又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身体不自觉地更加兴奋,内壁蠕动着分泌出更多淫液,每一次抽插都带出少许滑腻液体,顺着大腿一直流到膝弯。 “你看,”沈夜倾身向前,凑到谢衣的耳边,低语道:“都湿成这样了……” 他捉住谢衣放在自己肩头上的一只手,引导着他去摸两人下体交合之处。 谢衣闭着眼睛,咬住嘴唇,颤抖的手指被牵引着,从臀后抚上正含着沈夜欲望的肉穴。那里不出所料地一片滑腻,穴口被撑大到无可想象的程度,上面的褶皱全部绷紧展平,严丝合缝地箍住了粗大坚挺的柱体。 这么大……真是不可思议。 刚刚起了这个念头,谢衣便感觉到手指下的穴口一缩,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吞下了如此巨大的异物,与此同时体内灼热的存在感也骤然清晰起来。他一瞬间满脸通红,手指像被烫到了似的收了回来,却又被沈夜攥住了。 “你再摸摸……这里面。” 食指被紧紧握住,指尖抵在肉体相交处的一线缝隙上,在穴口边沿轻轻戳刺了几下,便被迫顺着那缝隙挤了进去。 谢衣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声来。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撑裂了……但其实并没有。 发情期时Omega的身体会比平时更柔软,更湿润,做好了接纳的准备。已经撑到极限的穴口虽然十分艰难,却仍然殷切地吞下了一切想要入侵的异物。 手指继续被推入,直到两个指节没入了自己的身体。被夹在柔软内壁和坚硬器官之间的感觉是如此鲜明,谢衣忍不住弯了弯手指,清楚感受到指腹下抽动着的软肉,同时身体里也相应地传来手指按压的触感。 好紧……好热…… 沈夜抓住了谢衣的手,带着他的手指在穴口处浅浅抽插,一边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往里吹气。“……是不是很紧?” 谢衣脸上热得快要烧起来,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下身因为羞耻而不住收缩,牢牢地吸住了自己的手指。 沈夜放开了谢衣,让他撤回了那只手,然后扣紧他的腰往下一压,重新直进到最深处。接下来,他开始不断地挺动下身,而且逐渐加大了动作的幅度,每一次都顶到比之前更深的地方。 “唔……”谢衣紧张得全身泛红,脚趾蜷缩起来,后穴紧紧地包裹吞吐着沈夜的欲望,脑海中却还隐隐约约地有个念头:外面还有人……不可以…… 然而从体内传来如潮的快感,逼得他无法思考,压抑的呻吟再也忍耐不住,渐渐从喉中流泻出来。 “没关系,这很正常,发情期就是这样的。”沈夜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致命的蛊惑,“别怕……叫出来吧。” 对,没关系的……不用怕…… 谢衣迷迷糊糊地想着,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也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声音。 “嗯,嗯啊……!” 羞耻感渐渐淡去,转化为更为兴奋的颤抖,腰身也不像刚才那样紧绷,而是开始一点点地迎合下面插入的动作,本能地追逐着给予自己快乐的物事。 “对……放松点。”沈夜继续循循善诱,“很好,就这样……抱着我,用力……” 想要看他更为放纵的模样,想要听他发出淫乱诱人的声音……想要让他全身心地依靠自己,在自己所给予的情欲和欢愉中彻底沉沦。 车窗紧紧地关闭着,不透光的玻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然而车身有规律的颤动,和隐约流露出来的低低呻吟,让人不禁想象着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如何激烈的情事。 “太,太深了……哈啊……” 谢衣跪坐在沈夜身上,搂住他的脖颈,腰臀不住地上下摆动,身后穴口泛着艳红水光,毫无阻碍地吞咽着粗大的性器。与口中的话语相反,他的身体却动得越来越激烈,每一次抬起时只留一个头在穴内,而坐下时则狠狠到底,尽根而入,挤出的体液将两人相交的下身湿成一片泥泞。 他扬着头,眼眸半闭,却微微皱眉,神情似沉醉又似痛楚。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裹住了底下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不停地放松又绷紧。而身前的欲望也已经再次挺立起来,在沈夜的小腹上磨蹭,敏感的顶端擦过棉布的纹理,被刺激得渗出了透明粘腻的液体,在深色衬衫上抹出闪亮水痕。 沈夜扣住谢衣的腰臀,配合着他的动作,从下往上狠狠地撞击。谢衣的体内已经被插弄得一片软滑湿热,每一次进入都如同浸在温水里一样,快感如电流袭遍全身,令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十指几乎在白皙臀肉上掐出青紫痕迹。下身每一次重重顶入,双手都把那浑圆紧实的臀狠狠地按在自己胯间,好让欲望进得更深。 抽插撞击的水声越来越快,谢衣只觉得双腿和腰身都虚软无力,渐渐地就要跟不上节奏。“嗯……等,等一下……你,慢点……” 沈夜突然掐住他的腰,停止了动作,将下身抽出。 “啊!……”谢衣惊喘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倒,整个人被按着趴在了前排座椅上。 前排座椅的宽度容不下一个成年男性横躺,谢衣脚尖堪堪顶住一侧车门,一只手撑住了另一侧车门,身体折了过来,腰臀被迫高高翘起。还没等他挣扎着起身,熟悉而炽热的气息就从上面压了下来。他无处可逃,只得束手就擒。 沈夜从后面揽住他的腰,直直地插了进去。 “唔……嗯……”谢衣趴在座位上,断断续续地呻吟,腰臀被抬高,承受着来自身后的冲击。衬衫被掀到腋下,裸露出后背大片光洁的肌肤,细细的汗水在灯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并拢的双腿使得后穴比刚才收得更紧,绞住了在其中肆虐的凶器,又被凶器狠狠地贯穿捣弄,捣得从里到外一片酥软,每一次进入都挤出滑腻的汁液,一滴滴落在真皮座椅上。 车里热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谢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觉得肺里吸入的已经不是空气,而是炙热粘稠的水雾。 “谢衣……”沈夜在耳边低低地呼唤他的名字,滚烫汗水滴在后背上,和着他自己的汗水从深深的脊线流淌下去,又顺着腰侧的凹陷滑落。 而沈夜的欲望也是那么的灼热,在体内来回地摩擦,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地烫伤。谢衣想要躲开,然而身体被困在两道车门之间,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次次凶狠的撞击把他撞得向前冲去,又被箍着腰身拖了回来。 “啊……嗯……”谢衣抓住了座椅的边缘,意识混乱不堪,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唔……阿夜……” 身后的撞击停顿了一下,然后背脊上落下一个炽热而柔软的吻。 外面似乎又有什么声音响起,但是他们都不在乎。狭小的车内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他们在这里做爱,拥有着彼此,其余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到达高潮的一刹那,谢衣恍惚间竟然有了自己就要在热水中溺死的错觉。他崩溃一般地喘息着,没有被碰触过的前端就这样射了出来,浊白液体溅在身下的座椅上。 “嗯…………啊,够了……不,不要——唔……!” 高潮后瘫软的身躯却又骤然绷紧,谢衣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往前逃——却未能如愿。 因为沈夜在他身体里面打开了结。 车身的摇晃戛然而止,一只手突然贴到车窗上,又无力地滑落下去,在玻璃上留下长长的一道印迹。 身体里情欲的野兽饕餮一顿后,暂时安静地蛰伏了起来。 沈夜坐起身来,打开了车里的过滤器。谢衣也挣扎着爬起来,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隙,大口呼吸着外面凉爽的空气。清醒过来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 “放心吧,没人。”沈夜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刚才是骗你的。” “……”谢衣气结道:“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涨红了脸不再作声,目光游移,在车里寻觅了一会,最后从脚边找到被揉皱成一团的长裤,抓起来在身下的座椅上乱擦一通。 沈夜微笑不语,发动了车子。 谢衣又四处寻找自己的眼镜,最后终于在座椅的夹缝中找到了,捡起来一看,只见镜片上还沾着几滴不明液体。 “…………”他把眼镜丢到一边,又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内裤,发现也湿得乱七八糟,便索性不穿了,只把衬衫扣子一颗颗系好,然后往下拽了拽遮住重点部位。 “还有三个小时的路程……”沈夜看了看GPS,“希望能在你下一次发作之前赶回去。” “没问题,”谢衣把座椅放平,伸直了两条光裸长腿,声音里带着情事过后的慵懒。“我尽量控制。” 沈夜摇头道:“这可由不得你。” 谢衣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禁一阵心虚,没有再说话。 快到家时,沈夜余光里看到那两条长腿又难耐地纠缠起来。“又开始了?” “没事。”谢衣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声音里几不可闻的颤抖。“还有一刻钟……我没问题。” 然而这种甜美的折磨比想象的还要难以忍耐,每分每秒都显得极为漫长。当车子终于在门口停下时,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沈夜停下车,走到另一侧,把正要挣扎着下车的谢衣直接抱起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一进屋,他们就拥抱着滚倒在地板上。房门在身后徐徐合拢,关住了一室春色。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了三天之久。 谢衣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上半身趴在桌上,两腿分开,沈夜从背后用力地侵入,顶得整张桌子都在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从腰部到趾尖,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两条腿软软地垂下去,随着每一次顶弄而无力地颤抖,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唯有身体内部的感觉依旧清晰,摩擦过度的后穴已经滚烫得像要融化,软软地包裹着茎身上的每一条脉络。内里的嫩肉被蹂躏得肿胀充血,却越发敏感,每一次被无情地顶开,立刻又恋恋不舍地缠了上去。 坚硬的器官对准了柔软内壁上最脆弱的一处狠狠地撞击,一波波酸胀的快感早已经超出了神经承受的极限,逼得人几欲发狂。 Omega在发情期吃不下任何东西,谢衣在三天里只喝了一些饮料,如今已经虚弱得连呻吟都无力发出。后面一下一下的撞击几乎要捅穿了他的内脏,然而全身软绵绵的,除了颤抖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够了……他想,已经够了……不要了…… 但是体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违背了他的意愿,还在持续地发出不满的声音。还不够……还想要更多……不,不是那里……还要更深…… 求你…… “……”谢衣眼前一片模糊,嘴唇微微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本能告诉他,应该向着身后的人乞求…… “……给我……” 身体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他艰难地抬起腰,向着插入的异物迎合了上去。 沈夜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 包裹着他的软肉顺从地后退,露出一个隐秘的入口,此时已经微微张开了一点,像一张小嘴在欲望顶端不住吸啜,似是在殷切邀请。那是Omega身体里隐藏的生殖入口,只有在发情期中,得到足够多的高潮之后才会开启。 身体里镌刻的本能喧嚣起来,催促着他快去顶开那个入口,进入后面的通道,在里面射精…… ——然后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理智与本能激烈交战,沈夜咬着牙,前端在隐秘入口处不断徘徊,大力摩擦着微微张合的缝隙。 然而却始终没有完全进入。 焦躁难耐的欲望像是要把血液点燃,沈夜俯下身去,双手分别把谢衣的手臂压在桌上,手背青筋暴起,前端大力抵住内壁上最为敏感的那一处,发狠般地来回碾磨。 现在他只想要快点结束……否则下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控制得住。 “啊!”谢衣身体一震,失声叫了出来,沈夜用的力气极大,每一下都似乎要把脆弱的肠壁顶穿,敏感点上过于强烈的刺激甚至让他有一种将要失禁的感觉。他想要挣扎,但是双手和后面都被死死地钉住……如同双翅和身体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整个人被压在桌面上,一动也不能动,除了张开和迎合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唔……不要……” 然而沈夜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谢衣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他完全撤出,又凶狠地冲进去,再一次用力地撞在那一点上。 “啊……!”谢衣全身剧震,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绷紧了背脊,颤抖地呜咽了一声,便无助地被推上了顶峰。 三天里经历了数不清的高潮,这具身体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敏感,而高潮时的感觉也不再是平时那样尖锐、甜美却短暂的快意,而是从体内最深处发起的,一阵极为猛烈而持久的战栗。 先是肠壁上被撞到的那一处疯狂地收缩,然后一点一点地,从那里爆发开来…… 每一块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痉挛,泪水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胸腔颤抖着被迫呼出最后一点气息,喉咙挤压着声带发出濒死的呻吟。腿间半硬的欲望已经再也射不出什么东西,无力地抖动了几下,缓缓流出了一点温热的透明液体,滴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 意识沉入一片茫茫虚无,谢衣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死了吗……难道自己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发情期被做死的Omega?实在太丢脸了…… 直到被丢到床上,喘息良久,他才从这种近乎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确认了自己还在人世。 沈夜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杯热牛奶。“冰箱里只剩这个,凑合一下。” 谢衣接过杯子,“……谢谢。”话一出口,他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沈夜在床边坐下,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还好么?” “不好。”谢衣有气无力地说,“差点被你弄死。” 沈夜微微挑眉,“那你还一直要。” “……”谢衣无言以对,只得装作自己正在喝牛奶,无暇回答问题。 “没关系,第一次比较难熬,以后会好些。”沈夜接过空杯子,摸了摸他的头,“而且这是第三天,应该快结束了。” “也就是说,还没结束……”谢衣郁闷道。补充能量之后他恢复了一点体力,挣扎着去冲了个澡,又回到床上躺着休息,等待着下一次的到来。 沈夜也去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然后和谢衣一起安静地窝在那张小床上。他也十分疲惫,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一片安静中,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谢衣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一看是乐无异发来的视讯请求。但他现在的样子显然不适合视讯,所以只选择了通话。“什么事?无异。” “师兄!”乐无异显然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哦……”谢衣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搪塞道:“那个……我感冒了。” 乐无异毫不犹豫道:“那我去看你。” “不不不!”谢衣吓得半死,连忙道:“千万别过来!……会传染!” 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谢衣才成功打消了乐无异来探病的念头,顺便转移话题,问起今天他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明天轮到我们用对撞机做实验,就是想问问师兄明天去不去。” 谢衣暗叫一声糟糕,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看自己这样子,明天大概是去不了了……只可惜排了一个月的队,最后却没能赶上,看来实验进度又要停一个月。 然而乐无异却善解人意地继续道:“……既然师兄生病了就不要去了,如果有什么实验需要做,我可以帮你。” “这……不好吧?”谢衣犹豫道:“太麻烦你了。” “嗨,应该的。”乐无异爽快道:“师弟就是用来干活的!师兄千万别客气。” 实验进度有了着落,谢衣喜出望外,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太谢谢你了无异,等我回去请你吃饭……啊嗯!咳咳咳……”他突然呻吟一声,又马上用咳嗽掩饰了过去。 “师兄?”乐无异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咳嗽。”谢衣捉住那只在自己胸前敏感处撩拨的手,丢到一边,继续道:“你去我桌上找实验记录,密码是普朗克常数的前八位……对,就是那本,实验计划应该在倒数第三页,唔!……咳咳咳……” 谢衣一边装作咳嗽,一边抓住正在下身兴风作浪的手,同时回过头来瞪了沈夜一眼,然而沈夜无动于衷,只是闭目养神。 他无语地回过头去,继续道:“找到了?对,就是那些。太感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不,不是我做的,如果想吃我做的也可以……哦,那别的也行,你想要什么?……啊!”他惊喘一声,却是沈夜突然从背后顶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嗯,想起一件事……”谢衣强撑着继续说话,只是声音和气息有些不稳。 后穴极力收缩着想要推拒异物的入侵,然而连续数天的情事早已将其开拓得熟软,再加上刚才射进去的体液提供的润滑,毫无抵抗地便被一插到底。异物在完全进入之后停了一会,似乎在享受着甬道的收缩挤压,然后便缓缓地律动起来。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唔……如果有事,再联系……好的,谢谢……嗯,再见……”谢衣十分迅速地挂断了通话,回头怒道:“你做什么……唔!”沈夜用力顶了一下,成功地把那句话堵在他口中,然后撤出下身,把他翻了过来。 因为刚才一直憋着气,只见谢衣已经满脸潮红,眼睛里蓄着一层薄薄水光,像是十分生气的样子,声音却沙哑柔软,被顶得喘息不已,完全没有一点杀伤力。 沈夜从正面温柔地覆上他的身体,硬挺的欲望抵住尚未完全合拢的穴口,重新缓缓地推了进去,一边轻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谢衣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勾住他的后颈,双腿分开环住他的腰——这几天同样的动作做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嘴里却仍然抱怨道:“那也不能在我打电话的时候,嗯……以后不要这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软,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深深的喘息中。 三天里的最后一场情事进行得十分缓慢,两个人似乎都想要趁着情欲将退未退的这段短暂时光,尽情地缱绻温存。 然而无论再怎么刻意放慢,快感也终有积累到顶的一刻。 在温柔而坚定的顶撞中,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高潮。谢衣紧紧抱着沈夜的后背,和他胸膛相贴,嘴唇相叠,感觉到灼热的液体一股股射入了自己体内。 漫长的发情期终于结束,血液里的激素水平急剧降低,身体里面积累的疲倦此刻全部泛了上来,全身像要散架了一样,谢衣保持着相拥着倒在床上的姿势,闭上眼睛,直接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中午,谢衣是被饿醒的。他转过身去,只见沈夜双眼紧闭,鼻息沉沉,还在睡梦之中。 沈夜睡着的样子十分安静柔和,眉眼的弧度都舒展开来,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几岁。阳光从棉布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将他头上翘起的几缕乱发镀上了金色。似乎是感觉到明亮光线,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面去。 如果不是饿得要死,谢衣觉得自己可以这样看上一天。他小心地凑过去,在那紧抿的唇角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然后恋恋不舍地挣扎起身。 大腿内侧的肌肉酸痛得几乎无法合拢,谢衣扶着床头柜好不容易站起来,就觉得腿间一热,浓稠的浊液从身体深处流淌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谢衣决定先不去管它,拖着两条虚软的腿去洗漱。 只见浴室里一片狼藉,洗手台上空无一物,牙刷牙膏香皂盒什么的被丢得满地都是,镜子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手印,还沾着几滴不明液体的痕迹。 “…………”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思和力气收拾,于是谢衣继续当做没看见,草草地刷牙洗脸,便去厨房找吃的。 客厅里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如同飓风过境一样凌乱不堪。地板上到处是干涸的体液,又似乎是被身体在上面狠狠滚过,横七竖八地涂抹开了道道白痕。谢衣视而不见地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盒方便食品,凑合算是填了肚子。吃饱之后,困意又渐渐泛了上来,于是他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 走进卧室,只见沈夜侧躺在床上,还在沉睡,然而睡得却不如刚才安稳,一只手在空了的半张床上来回摸索,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谢衣以为他醒了,便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那只手,问道:“起来么?”突然手上传来一股大力,他短促地惊呼一声,已经被拉倒在床上。 沈夜的手臂紧紧箍住了他,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谢衣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发出即将折断的哀鸣,不禁挣扎起来,“放开……” 然而沈夜却听而不闻,手上抱得更紧,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 离得近了,谢衣才发现沈夜双眼紧闭,眉头皱起,呼吸有些急促,额上一层薄汗,竟然是又做了噩梦的模样。他的嘴唇也在微微蠕动,发出十分含糊的呓语。“……别走……” 谢衣停止了挣扎,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然后他终于听清了沈夜的话。 “别走……别离开我……” “……谢衣……” 那一瞬间,谢衣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从里面漫开一片灼热柔软,不知是心疼还是喜悦的情绪再也无法承受,终于撑破胸腔溢了出来,化作满满的温柔爱意,如一股暖流充盈了全身。 他伸出双臂,不顾身上被勒紧的痛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回抱住沈夜,把自己更紧更紧地贴了上去,似要与他合而为一。喉头似乎是梗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张开双唇,一遍一遍地回答着。 “我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要你不离开…… ※ ※ ※ 无故旷工了整整一周之后,谢衣终于又回到了实验室。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老板的怒火,但是师弟乐无异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老头儿去国外开完会后直接留在那边度假了,现在还没回来。” “呃……好的,我知道了。”谢衣有些无语,心想好歹算是这个领域的三大牛人之一,敢不敢靠谱一点,开会也就算了,还度假……但他只是稍稍腹诽了一下,然后便向乐无异郑重道谢,问起昨天实验的情况。 “实验很顺利,非常顺利!你在笔记中提到的几个预测都实现了,分毫不差!”乐无异兴高采烈道:“这下又可以发一篇Nature了,师兄你真是天才!” “过奖,我哪有那么厉害。”谢衣翻阅着实验记录,看到自己提出的假说被验证,心里也十分激动。“这次真的太感谢了,一定要请你吃饭。” “嗨,不用。”乐无异摇手道:“这不是应该的嘛。你那句‘师弟就是用来干活的’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谢衣赧然道:“那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哎,别走……”他见乐无异转身要走,便不假思索地一把拉住。“我说真的!…………呃,怎么了?” 只见乐无异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他看。谢衣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伸手把自己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心想今天特意穿了高领衣服,不至于被发现吧…… 乐无异又盯了他几眼,突然说道:“师兄,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谢衣心里咯噔一声,总算想起自己和以前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轻咳一声,掩饰道:“差点忘了,我感冒还没好,你离我远点,小心别被传染。” 乐无异狐疑道:“哦……” 为了尽快把他支走,谢衣迫不得已,只得动用了师兄的特权。“虽然老板不在,我们今天还是照常开组会。那个……无异你准备一下,把实验结果整理整理,做个报告。” “哦,好吧……”乐无异瞬间苦了脸,只好答应下来,转身去准备了。 一直目送着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谢衣才松了口气,心道差一点就被发现,幸好无异是Beta,对气息并不敏感。但是今后难道要和所有认识的人保持距离么?他不禁又头痛起来。 头痛归头痛,谢衣下午还是跑去隔壁的政管学院找夏夷则,问他是否能查到关于22年前的那件事的详细资料。听了他的叙述,夏夷则沉吟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表示这次帮不上忙。“抱歉,那是军方的机密,我们家……不好插手。” 最后一条线索也到此为止了,但谢衣却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遗憾,反而隐隐约约有了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再次感谢了夏夷则的帮助,并且自告奋勇地承诺去帮他看看清和是不是还在生气。 谈话已毕,两人互相道别。谢衣正要转身离开,这时夏夷则却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师兄。”他欲言又止,“你……” “嗯?”谢衣浑若无事地转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果然发现了。 也难怪,夷则身为Alpha,还是最优秀的那一类,自然对Omega气息更敏感一些。他和自己又熟悉,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就说自己以前是用了抑制剂?那样就属于伪造个人信息,如果学校发现了,恐怕会被开除……不知他能不能看出自己已经被标记了? 各种纷乱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谢衣脸上不动声色,故作疑惑道:“怎么了?” 夏夷则犹豫了两三秒,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不……没什么。”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上次忘了说,恭喜师兄。” 谢衣明白他真正的意思,于是同样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一下,郑重答道:“多谢。” 快到下班时间,谢衣偷偷早退,拐到超市去买了一只十多公斤的熏猪腿,然后扛着猪腿去医院看清和。 猪腿是给阿阮的,他最近一直忙着,竟然险些忘了答应过她的事。还好阿阮不会在意这么多,她无论是看到谢衣还是看到猪腿都很高兴。 “谢衣哥哥!啊,猪腿!”远远地就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响彻走廊,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扛着一只硕大的猪腿——谢衣特意挑了超市里最大的那一只。 阿阮欢天喜地地奔过来,从谢衣手中抢过了猪腿,用纤细的双臂紧紧抱在怀里。 “谢衣哥哥!……咦?”她突然睁大眼睛,吸了吸鼻子,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你身上香香的,真好闻。” “……”谢衣脸色一变,拔腿就走。 “哎,怎么了?等等,别走啊!”阿阮追在他身后,一声接一声地问道:“你的朋友还好吗?他还住在你家吗?他想起来了吗?” “很好,是的,没有。”谢衣一边走一边回答,“……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他再不犹豫,一溜烟跑去了清和那里。 清和看起来倒没什么,只是和平常一样闲聊了几句,内容都是些例行的吐槽,比如堂堂太华医院居然这么穷,医生的工资都发不起,每天还这么累,与其在这里过劳死,不如早日退休去游山玩水,之类。 谢衣建议道:“其实您可以养只宠物,比如狗……什么的,可以帮助舒缓一下压力。” “狗太贵了,买不起。”清和不置可否。“说吧,你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这……”谢衣心知瞒不过他,“夷则……他很担心您。” “我就知道。”清和瞪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宿世孽缘,就由他去吧。告诉他,我不生气了,以后可以常来。” 谢衣不是很懂这“宿世孽缘”四个字的意思,不过还是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好的,我一定转告。” 最后两个人讨论了一下沈夜的病情,清和听说沈夜除了失去记忆以外一切正常,表示对此爱莫能助。 “据您所知,失去过往的记忆,大概会有哪些可能的原因呢?”谢衣问道。 “这在医学上称为逆行性失忆症。”清和沉吟一下,回答道:“一般是颞叶损伤所引起的,但我记得他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那就是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用了什么药。” “……药?” “是的,据我所知,cannabinoid……不,某类药物就可以导致这种情况。” 清和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当然,并不像大多数人理解的那样,什么只要用‘洗脑药’对着你喷一下,你就会带着不认识的人去银行取钱……那些都是以讹传讹。” 他摇摇头, “第一这种药只能让人失忆,并不能控制人的精神;第二它并不是医用药,一般都有其他的……用途,所以管制很严格,普通人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 直到走出医院,谢衣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普通人接触不到……但如果是和22年前的那件事有关的话…… 然而22年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找上沈夜?难道是最近又发生了一件和当年有关的事,把他又卷了进去? ……话说回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谢衣一边走,一边漫无边际地猜测着当年的真相,以及沈夜本来的身份。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在意,如果这些猜测成真的话,那自己收留了沈夜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麻烦。 方才清和欲言又止,明显是对那种药物有些了解……毕竟是夷则的老师,必定也不是普通人,若是继续追问下去,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然而谢衣却下意识地没有追问。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如果沈夜真的恢复了记忆,便不会再属于自己。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然而这只是潜意识里稍纵即逝的一个念头,在被察觉到之前便消失了。又或许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但是这个念头太过自私,所以并不愿意承认。 还是顺其自然吧……世间万物不过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还不如珍惜现在。无论是一生一世,还是一个月,一天,在宇宙的漫长历史中都只是无穷小的瞬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沈夜发来了短信。“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光是看见这几个字,就好像闻到了饭菜的温暖香味。谢衣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回复道:“马上。” ※ ※ ※ 从W市回来之后,沈夜就再没有流露出想要找回记忆的意思,谢衣自然也不会去提起这件事。两个人每天都腻在一起,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渴求着彼此的身体,如同相守多年的伴侣一样亲密默契地相处,又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为了补偿那一段空白的时光,而加倍地缱绻温存。 自从拿到了驾照,沈夜就名正言顺地剥夺了谢衣对那辆小车的所有权,他每天接送谢衣上下班,其余时间就自己开着车在外面到处转悠。 某一个周五的下班时间,谢衣像平时一样接到了他的电话。时至深秋,窗外的天空水洗般碧蓝,耳机里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如秋日里一阵温柔的风。 “下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一会见。”谢衣微笑着挂断电话,开始匆匆忙忙收拾东西。 “要走了?”乐无异挥手向他道别,“师兄最近回家好早。” “是吗?呃,确实……”谢衣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之前每天都和师弟一起工作到很晚,甚至经常会住在实验室。然而最近一到下班时间自己就归心似箭,匆匆溜走,只留下师弟一个人在这里,不禁觉得有些愧疚。“抱歉,我不该……” “啊?有什么好抱歉的,应该高兴才对。”乐无异眨了下眼,食中二指并拢点在额头,潇洒地向外一挥,“恭喜师兄正式脱离单身行列!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啦。” “什么家室,还早呢。”谢衣脸上一红,连连摇头,赶快转移了话题。“对了,说起来你家那边呢?上次不是说要让你去……?” “师兄你真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乐无异一瞬间又变得垂头丧气。“那什么……相亲就在今天晚上,他们说我要是再不去,以后就别进家门。” “今晚有约?”谢衣取下挂在门后的风衣穿到身上,“那还不快回去?” 乐无异摇摇头,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回家就不回家,喵了个咪,大不了再离家出走一回,反正实验室也有床……” “无异,不要任性。”谢衣严肃道:“失约是很没礼貌的事。只是去见个面而已,相信他们也不会强迫你做决定的。” “诶,没错!”乐无异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又直起身来。“像我长得这么歪瓜裂枣,堂堂总统公子怎么可能看上我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墨绿长裤,上衣系在腰间,十分阳光朝气的大学男生打扮。“要不然我回去再换一套难看点的衣服?红配绿怎么样?” “……我先走了,明天见,祝你好运。”谢衣竭力安慰他道:“我相信那位一定……呃,看不上你的,放心吧。” 谢衣匆匆下楼,刚出大门便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边停着一辆车,沈夜双手插兜,风度翩翩地倚在车门上,向这边望过来。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挺括的黑色礼服包裹住修长身形,白色衬衫一直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尽头处缀着小巧的黑色领结,越发显得眉目俊朗。一阵风吹过,金黄的树叶在他身侧打着旋飘落,这场面活生生就像是传统言情小说中,英俊多金又霸气深情的Alpha男主角登场的一幕——如果他身后是一辆名牌跑车,而不是白色小型经济家用车的话。 谢衣只觉得又惊艳,又有点好笑,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穿成这样。” “工作服。” 沈夜不太适应地拽了拽领口,“找了一份兼职,每周五晚上在酒吧弹钢琴。”他转过身,很有绅士风度地拉开车门。“吃完晚饭,就一起过去吧。” 这家古典乐酒吧位于市中心附近,从外面看来极不起眼的门面,内部却装饰得颇有复古风味。室内光线昏暗,木制的吧台和桌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老旧。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杯,插了一朵含苞的玫瑰,若有若无的花香融入空气中,混合着陈年的木料气味,轻易便能勾起每个人心底尘封的往事,一幕幕或甜蜜或苦涩的记忆尽皆浮现出来。 周五的晚上,酒吧里人不少也不算多,三三两两地坐在小桌边低声交谈。安静轻缓的钢琴声流淌在空气中,谢衣坐在吧台旁,手里拿着一杯酒慢慢啜饮,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钢琴前的人。 沈夜端坐在钢琴前,正弹奏着一首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谢衣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微微挑起唇角。谢衣眨了眨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暖黄的微光下,他眉梢眼角笑意清浅,尽是化不开的温柔。 安静的时光从指缝中匆匆流过,酒吧打烊,客人们渐渐散去,谢衣从桌上拿起那朵小小的玫瑰,走到钢琴边。“先生你钢琴弹得好棒!”他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沈夜,双手将玫瑰献上,“我真是太崇拜你了!请问可以邀你共进晚餐……那个,夜宵吗?” “荣幸之至。”沈夜微微一笑,接过那朵玫瑰,插在胸前的口袋里面,然后牵起了谢衣的手。“走吧。” 这里地处闹市,周围就有不少餐馆,所以他们决定先随便逛逛。 夜色已深,然而各色霓虹灯光仍然将外面照的宛如白昼。两个人牵着手在街边漫步,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头也不抬地与他们擦肩而过。道路两侧建筑物的巨大玻璃幕墙上播放着炫目的动态影像,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恍然间仿佛是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从旁边音像商店的全息投影广告牌——几个跳舞少女的身体中穿过,沈夜被灯光闪得眯了眯眼,突然低声说道:“太吵闹了。” “是啊。”谢衣深有同感。“这也是我不喜欢住在市内的原因之一。”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你想……呃,出去散散心么?我是说……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出去旅游?” 沈夜点了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衣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等我想想,去哪里好呢……” 他们路过一面玻璃墙,谢衣拉着沈夜停下脚步,发现那其实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只见镜中的两人一个穿着黑色礼服打着领结,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围着围巾,气质迥异,却一样的身材挺拔,长相俊美,站在一起十分相称。 “……真是不错。”谢衣看了半天,略带自恋地评价道,也不知道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沈夜。 然后他看到镜子里的沈夜朝这边靠了过来。下一刻,脸颊上便感觉到嘴唇的柔软温度。 谢衣的脸一下子红了。“别闹,”他捂住了被亲吻的一侧脸颊,低声道:“街上这么多人……” 沈夜保持着倾身过来的姿势,在极近的距离下同样低声问道:“那又如何?” “……没什么。”谢衣微笑起来,转身抱住了沈夜,把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两个人站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拥吻,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了彼此。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把合而为一的身影映在镜中,宛若一个美丽而易碎的梦。 ※ ※ ※ “要去哪里好呢?”谢衣翻看着附近旅游景点的介绍,“唔……如果想爬山,我们就去太华山,或者长城;如果想要去乡下散心,可以去甘泉村或者朗德生态基地;如果想看历史遗迹,就去捐毒或者流月遗迹——” “就这个吧。”沈夜突然打断了他,“流月遗迹。” “怎么,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沈夜摇摇头,“名字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谢衣合上光屏,“我这就去订票——对了,还要发封邮件请假。”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师弟说了声抱歉。 “…………”沈夜扶着额头,脸上一排黑线。 “……抱歉。”谢衣惭愧道:“我当时想着报个旅游团比较省事,结果报的时候没仔细看,就……” 两人正坐在一辆大巴车上,车里一共坐了几十个人,放眼望去全都是百来岁的大爷大妈,每人头顶上都带着一顶小黄帽,上面一排大红字写着“夕阳红旅行团”。此刻全车人正在合唱一首歌,谢衣听不太清楚歌词,只隐约听出一句“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这时旁边的一位大爷凑过来对沈夜道:“小伙子,怎么不唱?哦也难怪,以你的年纪是连听都没听过吧。唉,转眼好几十年过去咯……” 沈夜一脸纠结地回答道:“不,我……似乎听过。” 忍受了一路的魔音穿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团员们纷纷下车,跟在举着“流月古城一日游”小黄旗的导游后面进了景点。沈夜坚决不肯戴那顶小黄帽,于是谢衣戴了一顶,另一顶拿在手里扇风。 “流月古城遗迹有近一千五百年的历史,追溯起来其年代大约是中国古代的唐朝时期……传说中这座古城是月亮从天上坠落下来而形成,当然大家都知道,各地的景点都有着类似的传说。”那导游开了个玩笑,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只听他继续道: “据出土的极少量文物和文字记载表明,这里曾经生活过几千人……但是后来爆发了一场大瘟疫,人口锐减至一半,幸存者大多迁走,从此之后这座辉煌一时的古城便陷入了沉寂……” 听了一会讲解,两个人就偷偷脱队溜走。这天是个工作日,遗迹里冷冷清清,满目只见一幢幢残破倾颓的石制房屋,青石地砖上刻着千年来岁月侵蚀的印痕。 “一千五百年……真是久远的过去。”谢衣行走在残垣断壁之间,有感而发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大概就是时间了吧。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一定。”沈夜说:“其实思想上的距离有时候更远……比如我们可以对某个历史人物有着深刻的理解,但是却完全不了解身边最亲近的人在想什么。” “但是那说不定只是我们单方面这么觉得,毕竟历史人物已经无法反驳我们的观点。”谢衣说:“而只有在两个人都活着的前提下,才有进一步交流理解的可能。” “你说的没错。”沈夜点点头,“无论是什么,只有在活着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他们绕过一堵残破的矮墙,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空地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石雕像,经历千余年的风吹雨打,它的面容已经模糊难辨,但仍可以看出是一个长须长发,袒胸赤足的男子。谢衣惊讶道:“这不是那个,我们在那个地方看到的——” “神农雕像。”沈夜说,“传说中神农首创耒耜,教人耕耘,又遍尝百草,因此被奉为掌管五谷和医药的神明,此地先民信仰神农也不足为奇。”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点都不像失忆了。” “刚才那个导游讲的,你没听么?” “呃,听过就忘了。”谢衣抬头仰望那个约有三层楼高的雕像,虽然外表已经残破不堪,但可以想见当年的宏伟气势。“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能造出这样的雕像真是……不可思议。” “从古至今,神殿、寺庙、教堂都是最宏伟的建筑。人类总喜欢为自己找个精神寄托。”沈夜轻声说道,“然而又有哪一次,神真的帮了他们呢?” 雕像下有一对看起来是情侣的年轻女子,正在互相给对方拍照。谢衣走过去,善意地问道:“需要我为你们拍照吗?” 那两人连忙道谢,其中一位将相机递给谢衣,然后便和恋人拥抱在一起,脸贴着脸,露出幸福灿烂的笑容。谢衣拍了几张照片后将相机交还,她看了看正站在后面的沈夜,主动道:“我来给你们拍照吧。” 谢衣心中一动,他向来不喜欢拍照,但是想到这是第一次和沈夜出来旅游,如果留个纪念也不错,便把手机递给了她,“麻烦了。” “不用谢!哎你们俩再靠近点。”年轻女子举着手机,笑嘻嘻地说:“那位短头发的帅哥,笑一个嘛。” 沈夜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谢衣笑眯眯地靠过去,伸手抱住了他。“这样?” “简直完美!”她伸出大拇指,“哎你们俩太帅太相配了,我都想要一张照片当手机桌面了。” 谢衣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向她道谢后拿过手机一看,只见照片里自己笑得眉眼弯弯,而沈夜却表情僵硬,不禁笑道:“怎么害羞起来了。” 沈夜仍有些不自在,“不,只是……不习惯照相。” “其实我也不喜欢照相,从小到大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真的,不骗你。”谢衣越看越满意,“这算是我人生中第一张照片,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 因为今天恰逢农历十五,按照导游的话说“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流月城会举行祭祀神农的庆典,而跳舞便是庆典的一项重要组成部分”。于是旅游团为晚上安排的特别节目,便是在遗迹里的一片空地上举行的一场篝火晚会。 一轮皓月高挂天穹,在巨大的神农雕像脚下,团员们围绕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扬声器里播放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盛开……” 谢衣看着人们踏着音乐的节奏,整齐划一地前进、后退、拍手、转圈,感觉非常新奇,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舞?挺有意思。” “……广场舞。” “你连这个都记得?” “其实我也很想忘掉……” “卡姆昂!”这时导游拿起了扬声器,大声喊道:“那边的两位,对就是你们两位年轻的先生,来跟我们一起动起来!艾瑞巴蒂黑喂够!” “他在叫我们呢。”谢衣站起身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掌心向上伸出,微笑着问道:“这位英俊的先生,不知我是否有幸与你共舞一曲?” “……”沈夜唇角微弯,也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随即就被谢衣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跳这个……广场舞。” 谢衣耸耸肩,“好吧,那你会跳什么?” 沈夜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这样?” 引导者的先机被抢走,谢衣不满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比较矮。” “才两厘米而已。” “因为我只记得这样。” “沈先生,失忆不是万能的借口……唔!”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谢衣被牵引着身不由己地旋转了一周。 伴随着悦耳动听的音乐,两个人踩着轻快的节奏,跳起了优雅的舞蹈。这是他们第一次共舞,但是却如同多年的舞伴一样有着难言的默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心领神会,踏着相对的步伐,你进我退,往返回旋。 音乐的旋律渐趋激昂,他们身体越靠越近,最后腰胯看上去几乎要贴到一起,却一直都保持着不多不少两指长的距离,来来回回,若即若离地互相挑逗,空气里渐渐地染上了暧昧的温度。 “当”的一声,乐曲在最高潮戛然而止。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也许是因为不常做激烈运动的原因,谢衣脸色绯红,气息急促,束起的长发甩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他微微汗湿的脖颈上。 “大家知道吗,其实传统的神农祭典上除了唱歌跳舞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在换音乐的间隙中,导游大声说道:“那就是——求婚!” 满场的大爷大妈们精神一振,火热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场中唯二的两个年轻人。 谢衣:“……?” 沈夜:“……” “按照流月城的传统习俗,在每月十五的祭典上,成年的族民会邀请心上人跳舞,而如果对方答应了邀请,就表示接受了求婚。然后呢,大家都知道,少数民族民风开放……咳咳。”导游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走了过来,一脸八卦地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问你们两位有没有结婚?” 谢衣脸上一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太好了!”导游又把话筒递给沈夜,“所以呢这位先生,你刚才已经接受了恋人的求婚,可不可以跟我们说一下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高兴很激动?” 沈夜:“……” 谢衣:“……” “好了,开个玩笑。”导游见这两人一副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消失的模样,自觉地为他们解了围,“虽然呢,这个民俗有很大可能是确有其事。所以大家继续跳起来吧!北鼻够!艾瑞巴蒂切克闹!”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的音乐声再度响起,刚才围观的人们也散开了各自跳起舞来。谢衣却仍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语无伦次地对沈夜解释道:“抱歉,我……刚才,我不知道是那个意思,我……” 沈夜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微微一笑,“没什么。” 闪烁的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双眼睛幽暗如无底的深潭,其中也有两簇火苗在微微跳跃,令人一见之下便无法抵挡地被深深吸引,几欲如飞蛾般投身于潭面上火光的倒影,然后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 谢衣和他对视了片刻,只觉得再也移不开眼,脑中一片空白,竟然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愿意吗?” 这句话来得突兀,只是心底冒出来的一个念头,而将其说出口却似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勇气。当谢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只觉得全身都“轰”的一声烧了起来,简直是比刚才还更加窘迫,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连舌头都要打结。“那个……你,如果……我……” 沈夜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嗯。” “算了,别放在心上……啊,你说什么?” “……”沈夜看着谢衣呆呆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倾身过去在他唇上一吻,低声道:“当然。”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谢衣仍然如同身处梦中。他恍恍惚惚地想,难道自己就这么……求婚了?在……跳广场舞的时候?而且沈夜还……答应了? 直到沈夜揉了揉他的头发,“想什么呢?” “嗯?……哦。”谢衣稍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披着的淡绿色薄纱,刚才的回忆又逐一浮现在脑海。 在篝火晚会的最后,自己被评选为“最佳勇气奖”,被强行套上了这件据说是流月城传统服饰的“奖品”,又接受了全团人排队送上的祝福……他越回忆就越想要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伸手便要扯掉身上这件怪异的衣服。 “别动。”沈夜抱住了他,“你穿这个……很好看。” 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过来,不容拒绝地向两侧拨开了前襟,然后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了底下衬衫的扣子。紧接着袖口被扯松,手臂从里面抽出,整件衬衫被从外面的轻纱之下拽了出来。最后下身一凉……却是裤子也被脱掉了。 谢衣在被抱住之后就一直晕晕乎乎的任他施为,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只留下了那一件几乎难以蔽体的“流月城传统服饰”。“别闹……”他挣扎起来,“我可不穿,要穿你自己……唔!” 沈夜从后面一只手揽过他,连同双臂一起禁锢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扭转过来,侧过头和他接吻。这个吻强势而火热,舌尖强硬抵开齿关长驱直入,带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肆意地掠夺过口腔中的每一寸。 “嗯……”谢衣被吻住之后只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就整个人软了下来。于是沈夜渐渐放松了对他的束缚,那只手改为抚上前胸,摸索着探入衣襟里,找到了一侧柔嫩乳尖,夹在两指间揉搓玩弄。谢衣唔唔两声,身体却颤抖一下,越发的软了。 待到一吻结束,他上身衣衫已经被揉乱,前襟大敞,一侧粉红颜色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另一侧则已经被玩弄得嫣红肿胀,硬硬地挺翘在空气中。 沈夜从后面咬住谢衣一侧耳垂,一只手悄悄滑下潜入他两腿之间。谢衣深深地喘息着,觉得两条腿凉凉的,唯有腿间那处酥麻而火热。他低下头,只见自己下身欲望已经笔直挺立,从层层淡绿轻纱中露出了头,又被修长手指拢住了上上下下地捋动,顶端渗出的一点水光随着手指的动作被一点点涂抹开来,直到将整个茎身都染上湿润光泽。 身上穿着近乎于女装的暴露衣物,隐秘私处被人握住了恣意把玩,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涌上心头,全身上下热得几乎要烧起来,敏感得经不得一点撩拨。谢衣咬着嘴唇,眼角被情欲和羞耻染得晕红湿润,整个人向后倚在了沈夜怀中,却又忍不住挺起腰去追逐那只手的动作。 “够,够了……”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上床去吧……” 沈夜从善如流地把他丢上了床。 这张床是意料之外的宽大而柔软,身体一接触床面就深深地陷了进去。谢衣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嗯?我订的房间好像不是这种……” “蜜月套房。”沈夜回答道:“我打电话让他们换的。” “蜜月……套房?” “难道不是?”沈夜一脸理所当然,“我刚才可是答应了你的求婚。” “……”想到自己丢人的“求婚”,谢衣不禁叹息一声,抬起手捂住了脸。只听见沈夜似乎是在床头摆弄了几下,然后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不容抵抗地将它挪开。 “……睁开眼睛。” 谢衣睁开眼睛,却蓦然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惊了一下,才发现整个天花板变成了一面镜子,而自己的身影正被倒映在镜中,一览无余。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那简直……简直就是一块又薄又透的布加了根腰带,谢衣心想,流月城的人还真不怕冷…… 但是这古朴简单的样式,却又有一种难言的神圣感……就像在那连传说都未曾留下的久远之前,远古部族神秘的祭典仪式上,即将以肉身奉献给神明的虔诚祭品一般。 沈夜如同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会,然后握住了谢衣的一侧脚踝,在脚背上落下一吻。柔软的衣料顺势滑下,光裸修长的整条腿暴露出来,随即被火热嘴唇烙上了更多的痕迹。仿佛是在宣示所有权一般,他在身下人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留下了自己的亲吻,脚踝、小腿、膝盖、大腿、然后是大腿内侧光滑肌肤……最终才是双腿间滚烫的欲望。 那处挺立在空气中许久未得到爱抚,正在不甘寂寞地微微颤抖。沈夜在上面轻吻一下,然后张口将其含了进去。 “啊……!”谢衣的身体在床上弹跳一下,又瘫软下去。他的眼神有些失焦,迷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衣不蔽体,几近赤裸,淡绿薄纱掩盖不住肌肤上情欲的红晕,脸上是脆弱而淫靡的表情,双腿以一个放荡的姿态大大张开,沈夜正伏在自己的腿间,上上下下地动作…… 肉体和视觉上的双重刺激太过强烈,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低低呻吟一声,骤然绷紧身体释放了出来。 沈夜沾了些他射出的液体,两指叩开了下方的穴口。里面又紧又热,已经有些微微湿润,在手指的抽插之下很快变得更加柔软滑腻。谢衣今天似乎是格外的顺从,张着双腿任他摆弄,只在敏感点被按住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后穴,沈夜说“放松……”他就又乖乖地放松下来。 片刻后,沈夜抽出手指,直起身,把谢衣双腿分开推向上方,露出底下泛着水光的嫩红穴口。他将自己勃发的欲望抵上了入口,却停在那里不再动作,感受着一下一下轻轻的啜吸。 谢衣半天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进入,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带着些许疑惑看过去,却正正地与沈夜垂下的目光对视了。 沈夜的眼睛深不见底,眼神里充满了危险的压迫……却又性感迷人得要命。 “你是我的。”他的声音同样低沉而诱惑,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可以自己用眼睛确认这一点。” 话音落下,他才将自己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压了进去,如同举行着一个神圣的、宣告占有的仪式。 神明终于要享用他的祭品了。 “啊……”谢衣发出压抑的喘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他看见自己的双腿被向上折起成一个羞耻的姿态,腿间脆弱而隐秘的私处全部暴露出来,看见沈夜的粗大性器是如何一寸一寸地侵入进去,最后完完全全被自己的身体吞没…… 肉体被撑开填满的感觉从未如此的鲜明,而他也从未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身上的这个男人占有,从里到外,毫无保留。 他爱他。 “阿夜……”谢衣伸出微微颤抖的双臂,“抱着我。” 沈夜俯下身去抱紧了他,同时下身顺势一插到底。谢衣呻吟一声,双腿反而环上沈夜的腰间,将他更用力地拉向自己,同时下身主动迎合上去,直到柔嫩穴口紧紧贴住了性器根部的毛发,被刺得有些发痛。 沈夜在他唇上奖励似地吻了一下,下身缓缓退出一半,又猛然撞了进去,随后便开始大力地抽插起来。 “嗯……啊!阿夜……”谢衣紧紧搂抱着沈夜,下身随着节奏迎合起伏。 无法抑制的呻吟从口中流泻出来,他睁大双眼,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气,近乎痴迷地看着镜中映出的宽厚肩背。随着每一次的动作,后背上紧绷的肌肉线条都清晰可见,上面一层细细的汗水在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再往下是正在不住起伏的、劲瘦有力的腰线,两条修长小腿环在上面,被顶得一下下来回晃动。 “唔……!”体内最脆弱的一点被连续撞击,谢衣闭上眼睛,一口咬在沈夜的肩头,直到齿间泛出淡淡的铁锈味道。沈夜动作一滞,紧接着就更加用力地撞了进去,直到最后也不曾停下过一秒。 高潮来临时,两人狠狠地吻在一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交缠的唇舌间弥漫,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对方完完全全地融入骨血,再也不分彼此。 这一晚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直至精疲力竭。蜜月套房的各处都设置有增添情趣的细节,比如房间里无处不在的镜子,可控的电动沙发,大床四角上垂下的丝带……总之按照沈夜的说法叫做“物尽其用”。而那件衣服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被扯得七零八落,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这疯狂的一夜直接导致第二天两个人都睡过头,错过了退房时间,只好又待了一天。 浴室里水汽氤氲,谢衣靠坐在巨大的浴缸里,舒服得像要整个人溶化在热水里一样。他伸了个懒腰,在水下探出一条腿,在对面的沈夜身上踩了踩。“阿夜。” “嗯?”沈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被水汽蒸得慵懒而柔软。 “等我做完这个课题,我们就换个地方生活,怎么样?” “哦?”沈夜不经意地问,“怎么,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不,只是……想要做些改变罢了。” “可是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学校是在这个研究领域最为领先的。”沈夜顿了顿,缓缓地说:“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你最好也不要为了我而影响自己的事业。” “……”被看穿了想法,谢衣只好点点头,“好吧,我再想想。” “……谢衣。” “嗯?” “能不能把脚拿开。” “什么?”谢衣又踩了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地变硬。“呃……抱歉!”他迅速地收回了腿,然而为时已晚。 “那个,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唔!”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内回荡,将隐约响起的喘息和呻吟声尽皆掩盖。 ※ ※ ※ 终于回到家中,谢衣第一件事不是休息放松,也不是收拾东西,而是开始上网查询信息。“市政厅明早八点开门……我们没有预约,还是早点去吧,免得排队。” “好,随你高兴。”沈夜弯下身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谢衣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急不可耐,连忙道:“没事,你要是想多睡会也行……那个,我去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把行李归拢好,又简单清扫了一下。做完家务之后,沈夜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看电视,谢衣躺在他腿上,又开始举着手机欣赏里面的照片,自言自语道:“可惜家里没有相框什么的……” “有一个。”沈夜却突然开口道:“前些天我打扫房间时在床底角落里发现的,帮你放在书架上了。” “咦?我怎么一点没印象。”谢衣起身过去一看,书架上果然有一个电子相框,型号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比起时下流行的3D全息相框要大上许多。“奇怪……”他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这个相框,喃喃自语道:“我从来不照相,为什么会有这个?” 相框背面有一个开关,然而按下去之后没有任何反应。他猜想是没电了,于是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同样老旧的无线充电器,插上一看,竟然正好合适。 充了一会电之后,相框果然亮了起来。谢衣把手机的记忆卡插进去,按照提示导入了照片,然后选择了自动播放,看着那张照片逐渐显现。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相框摆在了钢琴上面,心满意足地欣赏起来。 “你看,放这里怎么样……嗯?” 自动播放模式仍在继续,只见相框里显示的画面逐渐变化,最终变成了另一张没见过的照片。 而这张照片上……同样是他们两人。 谢衣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正从后搂着沈夜的肩头,手指比出一个V字,笑得阳光灿烂。沈夜坐在那里,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却又似乎带着一点无奈的宠溺。两个人身后是一排桌椅,大约是咖啡馆或者甜品店一类的地方。 照片上自己的面容笑得开怀,谢衣却觉得手脚冰凉,寒气从心底一点点冒出来,冷得全身都在发抖。“这是……我……和你?”他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我们……什么时候……” 沈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也极为震惊而凝重。“……我不知道。”他缓缓摇头,“没有一点印象。” 这时相框又自动循环播放了上一张照片。两相对比之下,谢衣看起来不过是长了几岁,戴了副眼镜,而沈夜则是几乎没有变化——非要说的话似乎也成熟了一点,但是连表情都极为相似。 谢衣颤抖着手,取出了记忆卡,把照片导入到了电脑。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沈夜,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这张照片……拍摄于二十八年前。”他脸上一片茫然,仿若身处梦中,轻声道:“我今年二十六岁。” 客厅里一片寂静。 谢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手中拿着一个血样分析仪,屏幕上显示着大大的数字“26”。 “不可能,”他不住摇头,“当然不可能是我……那又会是谁?”他又抬起头看向沈夜,“但那一定是你没错,我认得出来,表情都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夜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额头,遮住了脸上复杂的神色。半晌后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 然而他没有告诉谢衣的是,自己在梦中曾经见过……那个和谢衣极为相似的人。原来那个人是真的存在过么?不是谢衣,那又会是谁? “你的家族长辈中,是否有与你长相相似的?”沈夜突然问道。 “没有。”谢衣冥思苦想一阵,摇摇头。“父母在我……7岁时就分别因为浊气病而过世,叔父是当时我唯一的亲人,但他也在……我13岁时患同样的病过世了,从那之后我就一个人生活。而父亲和叔父都和我不是很像。”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但是你确定么?”沈夜盯着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我记得……浊气病在15年前,也就是你11岁的时候,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对。” 谢衣呆呆地看着沈夜,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记忆纠缠成一团解不开的线头,过往的画面一幕幕从脑中掠过,但是却一个也抓不住……7岁,11岁,13岁……不对……不是那样的…… 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耳朵里嗡嗡地响,然而似乎却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不要再想了,那些都过去了,放下吧…… 谢衣知道,当自己每次试图回想过去发生的事,这个念头都会隐约浮现。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与以往,在自己的脑海中正有一个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一遍一遍地说着:“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那声音莫名的亲切而熟悉,却又带着浓浓的温柔哀伤,让人一听之下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只为了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别再想了,谢衣……” 他突然发现——那其实是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了?”沈夜看到谢衣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便伸手去探他额头。 “……我没事。”谢衣定了定神,摇摇头,“只是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抱歉,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已经是深夜了,明天再说。” 谢衣又摇了摇头,“抱歉……” 沈夜盯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随你。”他起身走向卧室,打开门时停顿了一下,“……早点休息。” 谢衣没有回答。沈夜又叹了口气,自己进了卧室。然而他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而是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 而谢衣也一直都没有进来。天刚蒙蒙亮,只听大门一声轻响,是他出门去了。 他要去哪?沈夜迷迷糊糊地想着,听见自己叫道:“谢衣!” 谢衣没有回答,沈夜心中焦躁万分,伸手便推开了面前的门。 门背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见谢衣坐在一张床上发呆,手腕脚腕上各套着一个环,看到他时却脸色一变,如临大敌地向后退去。“老师!不,不要……别过来!” 他在说什么?沈夜不太明白,但仍旧快步走上前去,为谢衣打开了手脚上的环,急声道:“谢衣,跟我走。” “……老师?” “快走!” 再不走的话,就会…… “……!” 沈夜从梦中惊醒,一身都是冷汗。他坐起身来,定了定神,梦中的一切已经变得十分模糊,明明记得似乎梦到了许多事,但现在只记得一个破碎的片段。 但是……自己在梦中的确是叫那人“谢衣”。沈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索性先不去想它。 卧室的门和昨晚一样微微敞开一道缝隙,沈夜暗叹一声,推门出去。只见客厅中一片狼藉,书本杂物丢得满地都是。谢衣正坐在地板上发呆,听到响动,他抬起头直直地看过来,双眼却仿佛没有焦距。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早上去了一次医院,验证了一下血液检测的结果。” 谢衣仿佛是如梦初醒,摘下眼镜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低声说道:“然后收拾了一下旧物,却发现自己对很多东西的来历都毫无印象……即使有些印象,细节也是一片模糊。”他极度疲惫地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我亲身经历过,却再也回想不起……” “慢慢想。”沈夜跨过地上的杂物,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现在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没错,真是苦命鸳鸯……咳。”谢衣笑了出来,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用词不当,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但是,你真的觉得……”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夜,“我们俩都失去了部分记忆,只是因为巧合?” “……”沈夜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在想,那天给我发短信,让我去找你的人,到底有什么意图?”谢衣轻声说道:“如果他是刻意想让我遇见你,那如今我们在一起……难道也是被安排好的?” “谢衣!”沈夜皱起眉,“别这么说。” “……抱歉,是我的错。”谢衣点点头,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想,不管那个人有什么意图,我都很感谢他,让我……再次遇到了你。” 沈夜伸手到他脑后抚平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按住他吻了下去。 谢衣怔了一下,但是马上给予了更加热烈的回应。他双臂紧紧抱住了沈夜,像是想把他融入自己身体一般,伸出舌尖急切地翻搅,又用牙齿去啃咬他的下唇。等到这疾风骤雨般的一吻终于结束,他已经满脸通红,眼角湿润,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沈夜看他自己差点把自己吻得晕过去,不禁好笑道:“这么着急?” “嗯。“谢衣二话不说开始扯他的衣服,“我困了,想要早点睡觉。” 沈夜并不反抗,任凭他拉开自己的腰带。失去束缚的睡袍向两边滑落,底下的结实身躯一览无余。“那还不去睡觉。” “据说睡前做一次,有助于睡眠。”谢衣又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嗯,说得对,很科学。” 沈夜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地板太硬,于是两个人滚到了沙发上。双人沙发十分窄小,谢衣左腿垂在地上,右腿搭上了沙发靠背,身体往后仰倒在一侧扶手上,胸膛被迫高高挺起。沈夜伏在他身上,用力地啃咬着他的锁骨和前胸,不厌其烦地留下一个个齿痕和吻痕,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一样。 “啊……”当唇齿衔住一侧柔嫩乳尖时,谢衣似乎是想要弯起上身,却又无力地仰倒了下去。沈夜继续轻轻吮咬那肿胀的肉珠,让它在自己舌尖来回滚动,直到谢衣终于难耐地抬起左腿环住了他,主动催促道:“要做快做……” 沈夜要起身去拿润滑液,谢衣却将右腿也环了上来,箍住他腰身不许离开。“不用了,这样就好。”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口中舔湿,然后伸向下身,在穴口处按摩两下,便挤了进去。 唾液的润滑能力并不强,谢衣只觉得穴口处有些干涩胀痛,但他忍着疼痛,手指反而继续用力向两边扩开穴口,很快又挤了一根进去,浅浅出入几次就抽出手指,催促道:“好了,进来吧。” 沈夜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动作。直到谢衣又催促了一声,他才缓缓沉下身体,顶了进去。 “……!”谢衣扬起脖颈,强行咽下了一声呻吟。甬道仍然紧致干涩,被进入时身体感觉到鲜明的炽热与疼痛。 然而这种感觉正是他想要的。 不管过去曾发生过什么,至少还有疼痛提醒着自己……这一刻是真实的。 交合渐趋激烈,两个人又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赤裸的身体在地板上扭曲交缠,杂物被踢得满地都是。体位一再变换,谢衣跪在地上,双肘撑住了沙发,沈夜从他背后用力挺入。白皙臀瓣被撞得发红,肉刃在臀缝中快速进出,每一次抽插都响起湿濡的水声,滑腻液体被捣弄得溢出穴口,从双腿间一点点滴落。 “啊……”谢衣死死地扒住了沙发,用力得指尖发白,在皮质表面抓挠出刺耳的声响。“阿夜……” 沈夜俯下身,轻柔地掰开纠缠的手指,一根根拢在自己手心,然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在。”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谢衣体内突然绞紧,柔软穴肉痉挛着一缩一缩,竟然是就这么高潮了。而他也不想再继续延长这场情事,于是又用力地抽插了几下,便射在了火热紧致的甬道深处。 谢衣已经全身瘫软地跪在地上,脸朝下埋进沙发里,一动不动。白色浊液从双腿间点点滴滴地流出,和地板上之前落下的体液混合成一小滩。沈夜从地上抓了一件衣服给他擦净了下身,又擦了擦沙发和地板,便把他抱起来进了卧室。 被轻轻地放在床上时,谢衣也没有睁开眼睛,却突然伸手抓住了沈夜的手腕。“阿夜……” “我在。”沈夜低声说道,“睡吧。” 而他自己也感觉一股困倦之意涌上,闭上眼睛,片刻后便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 ※ ※ 谢衣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沈夜盘膝坐在他身边,腿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查询资料。 “查到了。”过了一会,沈夜突然说道:“那台钢琴的型号,四十年前已经停产了。” “果然如此。”谢衣咬着笔,含含糊糊地说道:“在我的记忆里,那台钢琴是父母为我的出生而准备的礼物……唔。”他突然捂住额头,喃喃道:“别说了……” “怎么了?” “……没什么。”谢衣甩了甩头,“看起来我的记忆果然被人动了手脚。”他看了看本子,“记忆中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其实是发生在四十年前,也就是整体往前推了二十年左右……不对。”他深深地皱起眉,“可我的实际年龄明明和记忆一致,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我之前联系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却发现那里没有人认识我……”谢衣挠挠头,“明明连毕业证书都查得到。就好像……我现在的身份是伪造的一样。” “还好这手脚动得并不彻底,大概是催眠暗示一类的,所以我虽然不曾怀疑过,也能模模糊糊地发现一些疑点。但是你则不同,清和说过你大概是直接被注射药物洗掉了记忆……呃。”谢衣突然发现说漏了嘴,这件事自己当初隐瞒了下来,不禁尴尬万分。 但是沈夜却没有在意,淡淡地说:“知道,我后来去找过他。” “……”谢衣才想起沈夜之前每天在外面到处跑,想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调查了吧。他摇摇头,压下心中的思绪,继续道:“所以,假设我们是被卷入了同一件事,那你涉密的级别应该比我高,所以对你采用了更加彻底的方法……但是为什么又要让我们相遇?按照一般逻辑,应该将知情人互相隔离开才对。” “而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目的,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说不定……”沈夜突然开口:“有人现在正在监视着我们。” 谢衣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一瞬间觉得身边某个阴暗角落里似乎隐匿着一双窥探的眼睛。但他马上又定下神,摇头道:“就算有监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采取行动……毕竟之前有过那么多更好的时机。” “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调查真相。” 对不起……之前始终犹豫,只是因为我自己不愿、不想、不敢去面对而已。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 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彻底地把家中清理一遍,看看能不能再从旧物中找到别的线索。于是各种陈年旧物再一次被翻出来,一件件堆在地板上,俨然像是一个废品回收站。谢衣翻来覆去地看过每一样物品,将自己关于这样物品的记忆写在本子上,而沈夜则帮着他收拾东西,查找相关资料。 这时手机响了,谢衣随手接了起来。 “师兄?”乐无异的声音响起, “夷则回家去了,现在没办法打电话。他让我告诉你,抱歉,他没查到你说的人。” “哦,这样啊……多谢。”谢衣前几天拜托夏夷则查找一下,是否有长得与自己非常相像的人,附加条件是现年45-50岁,很可能曾经住在C市这间房子。但是连夷则都查不到的话,也没有办法了。 而房东那里也没有任何线索——应该说房东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每个月的房租都是自动打入一个匿名账号。这样看来自己的生活中其实有很多疑点,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也拜托你告诉夷则,多谢他的帮忙。” “没问题!”乐无异说:“我今晚去他家,如果师兄还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一并转告。” “没有了,多谢你。”谢衣不经意地开玩笑道:“说起来,你和夷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记得他从来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家的情况。” “这个,……哈哈哈,其实,那个……唉。”乐无异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师兄……抱歉,这个我不能说。” “哦,没关系。”谢衣有些疑惑,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这几天我可能还要请假,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老头儿还没回来,我觉得他是要丢下实验室跑路了。” “……” 谢衣放下电话,看见沈夜正在摆弄一个东西。“咦,那不是我的通天之器……呃,3D摄像头,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有些不对。”沈夜将它递了过来,“你看看。” 这个摄像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六面体,外壳由不同形状的零件嵌合而成,每个面的中央各有一个镜头,其中一个尖角朝下立在底座上,可以自由旋转。谢衣记得这是自己上机械选修课时随手做的一个小玩具,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记忆才是最不可靠的。 研究了一会,谢衣发现这东西确实有不妥之处。没有开关,没有接口,没有任何缝隙……作为一个摄像头,却让人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启。而且他也完全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将它做出来的。 谢衣漫无目的地胡乱按着上面的每一块零件,直到最后才发现那六个镜头竟然都可以按下去。但是尝试了多种长按、短按、左右旋转、排列组合的方式,还是没能成功启动。最后他索性用两只手的六个指头同时按住了六个镜头,向下一压。 只听“咔”的一声,谢衣几乎是瞬间把那东西丢了出去。“嘶……这什么啊。”他吃痛地吸着气,看向自己的右手拇指,上面正冒出一大滴血珠。 “指纹验证,通过。声纹验证,通过。基因验证,通过。” 被丢到地上的摄像头里突然传出一个机械的声音。 “身份识别成功……通天之器启动。” 下一刻,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突然同时亮了起来,一束束光线从纹路中射出,如蛛网般彼此交汇融合,最终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画面。 谢衣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摄像头终于正常运行了——因为画面里是他自己的脸。 然后他看到另一个自己突然微笑起来,打了个招呼:“你好,谢衣。” “这是……”谢衣睁大眼睛,盯着半空中的影像。细看起来,那张脸其实和自己还是有些差别的,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自己二十年后的样子。 他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 “你好,谢衣。我的名字是人工智能007号。我有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但是程序规定这些信息必须对其他人保密。”只见影像里的人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说道:“如果现在周围有除你之外的其他人,请立刻关闭通天之器。” 那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关啊……在这种时候,谢衣发现自己居然有心情吐槽了一句。但是旁边的沈夜已经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等等。”谢衣拉住了他,“我想,他大概就是……照片里那个人了吧。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沈夜顿住了脚步。“……你不介意?” “是你的话,没关系。”谢衣摇摇头,说:“而且这件事应该也与你有关。” 那影像里的人微笑着等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如果你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请说‘继续’。” 谢衣毫不犹豫道:“继续。” “警告。我接下来所说的内容有关你身份的真相,但是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极其重大的改变,再警告一次,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极其重大的改变。如果你还是想要继续听下去,请说‘继续’。” “……”谢衣闭了闭眼,感觉手心里渗出了冷汗。“继续。” 下一秒,那个人脸上彬彬有礼的刻板微笑瞬间变成了放松的表情,形象全无地向后倒在了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啊……装AI真辛苦。瞳,我装得是不是很像?”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白发男人的背影,冰冷如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不像。” “……你真过分。” 确实一点都不像……谢衣忍不住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是当他将目光投向画面的一个角落时,却突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那个白发男人的身侧有一张实验台,上面平躺着一个人,那身影莫名的异常熟悉,简直就是……就是…… 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但是他完全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不会的,不会是那样…… 只听影像里的那个人继续说道:“谢衣……呃。”他停顿一下,笑了起来,“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果然很奇怪,那我还是叫你‘阿偃’吧?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而且……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长久以来隐隐约约的疑惑,那个一直不敢去面对的念头,如今全都变成了事实。 躺在那里的……果然是自己。 真相揭开的一刻,谢衣很惊讶自己竟然这么平静。时间错乱的记忆,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一切不合理之处都有了解释。如同一个明知道是错误的理论假设,经历了数十年才终于被实验彻底推翻,能说的也无非是一句“果然如此”。 但是那个人显然没有打算为他留下慢慢思考这件事的时间。“唔……还是长话短说吧。总之,我证实了高维空间的存在,并且计算出了通往高维空间的路径。”他神色间颇为自豪,“阿偃,你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也就是说——人类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时空旅行了。”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刚才那个,谢衣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录下这段影像时,我即将要去往22年前的那一天。”他语气平静下来,仿佛是在谈论着一件微不足道又理所当然的事。“时间过去太久了,一切早已无法改变,是非对错也已经不再重要……如今我只是想要带他回来,而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但是很可惜,以目前的技术,一次只能传送一人。所以,无论这次能不能成功,我大概都不会和他一起回来了。”他淡淡笑着,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我和瞳一起用我26岁时留下的体细胞造出了你,阿偃。”那一丝忧伤神色转瞬即逝,他又抬起头,脸上露出了自恋的微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用意,毕竟我这么优秀的基因,如果真的从此消失了,也是全人类的损失对吧?唔,虽然克隆人违反了科学伦理,但既然我这个本体不会回来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说实话,一开始造出你来,是想要让你作为我活下去。但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你毕竟不是我,不应该从生下来就背负着那些沉重的回忆,这对你不公平。”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所以瞳后来用催眠术隐藏和修改了我给你的大部分记忆,然而在时间上还是有不少bug,只好又用了精神暗示的方法,让你尽量不去回想从前的事……真是抱歉。”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抹掉了有关那个人的全部记忆。但是,”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大概算是我的私心吧……我还是给你留下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记忆。没错,就是酒吧那次,当然在细节上有少许修改。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他,而就连他自己,也将会再也不记得自己……我当时只是想,至少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代替我记住那个曾经的他,这就足够了。” 谢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紧,几乎无法呼吸。他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夜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正死死盯着那影像里的人,不知道是否已经回想起了什么。 “对了,阿偃,我还给你留下了一点小礼物!”那个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得意地说道:“我让瞳改变了你的体质,这样以后你想做研究还是别的工作都方便多了,不用再像我这么麻烦。” “不过呢,我也给你留下了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有一天遇上了特定的人,就会明白……嗯。”他的脸好像红了一下,“和他身心结合为一体……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唔,大概就这么多?其实我也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但是想到你有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也应该有知道真相的自由。所以我打算把这段录像藏起来,至于你会不会发现……那我就不管了,交给天意决定吧。” “穿越时空的方法我不会留下,因为万一流传出去,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但是我留下了一些关于当年那件事的记录,你可以选择看或不看。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看的,因为如果是我,也会这么选择。毕竟身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心呢?” “所以瞳说得对,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想要在这世界上留下点东西,来证明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看透了生死,但是到最后还是不能免俗……留下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却不管这是否会为你带来困扰。” “说到这里,我倒希望你永远不要发现这段录像了……总之无论如何,你要记住,那些过去的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他停顿一下,微笑起来。“阿偃,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维和感情,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充满光明的未来……祝你幸福。” “瞳!”他转过头去,叫道:“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叫做瞳的白发男人没有转身,只是摆了摆手。那只手上戴着一个皮手套。 虽然已经被之前的那些话冲击得几乎无法思考,谢衣还是模模糊糊地想道,手套……那条短信……是这个人……? “好吧,那就到此为止。”只见他又转了回来,郑重地面对镜头。 “再见了,阿偃……不。” 他摇了摇头,再一次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暖明朗得几乎有些天真,仿佛岁月和往事从未在他身上留下过一丝痕迹。 “再见了……谢衣。” 【上部完】 ※ ※ ※ 谢衣第一次见到沈夜,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咳。”谢衣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学着别人的样子曲起手指敲了敲吧台。“一杯长岛冰茶。” 酒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片刻后就递了一杯过来。谢衣如获至宝地接过,上上下下端详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然后他发现有些不对,又喝了一大口。“这不是普通的冰红茶么?” “先生,未成年不能饮酒。”酒保面无表情道。 “我……谁说我未成年。” “证件?” “……”谢衣倍受打击,垂头丧气地趴在了吧台上。这时他听到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给我一杯他刚才点的酒。” 在酒吧嘈杂的乐声中,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低沉清冽,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谢衣不禁转头看去,却只能看见隐在角落暗影里的半张模糊面容。不过光看侧脸轮廓的话……长得倒是不错。 酒保这次没有跟他要证件,很快就调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那个人接过酒杯,又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望了一眼。谢衣没好气地趴在吧台上,忍不住腹诽道:不炫耀会死吗…… 正在腹诽时,只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拿着那杯酒放到他面前,顺便又把他那杯红茶拿了回去。谢衣疑惑地抬起头来,“你……” 那个人向前微微倾身,于是谢衣看清了他的脸,心想果然长得很不错。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是一个“别作声”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看到修长手指压上颜色浅淡的薄唇时,谢衣觉得自己的心脏无来由地多跳了几下。为了掩饰不自然的表情,他对那个人点点头,就马上低下头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唔……咳咳咳!” 那个人像是觉得很有趣地轻笑了一声:“不会喝酒还逞强。” “咳咳咳……”谢衣咳得满脸通红,“谁说我不会,咳咳……不小心,呛到了而已。” “这是你第一次喝酒?”那个人完全忽略了他的辩解,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看你的样子,也就十五六岁。” “……是。”被他盯了一眼,谢衣的气势马上小了下去,只能弱弱地补充道:“但是我其实已经大学毕业了!” “哦?”他眉梢一挑,“那你一定很聪明。” “还好吧,跳了几级而已,又发了一篇Nature Physics,导师就同意我毕业了。”谢衣有些得意,但马上又泄了气,“但是那又有什么用,还是没有人肯收我读博……” “哦,为什么?” “有几个觉得我想做的课题太偏纯理论,不好申请经费……还有几个一开始说得好好的,但是面试体检之后就没消息了。”谢衣觉得和这个人一见如故,就不由自主地把满肚子牢骚都倒了出来。“我知道学校都不愿意招Omega,但是这歧视也太严重了吧……我已经努力在成年之前毕业了,可还是一下就被检测出来。” 那人似乎很同情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理论物理,辅修数学,主要研究高维空间模型。”谢衣一脸沮丧道:“这个方向全国都没有几个人做,因为纯理论研究拿不到钱,可是明明就很有意义啊……嗯?”那个人突然转过头来,谢衣被他黑沉沉的双眼看得一个激灵,“怎么了?” “没什么。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你父母呢,不会担心?” “他们都不在了。”谢衣摇摇头,“我现在一个人住学校宿舍。” “哦,抱歉。哪个学校?” “C大。” 一边聊天一边喝酒,谢衣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这个时候他几乎把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那个男人,却还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在醉倒在桌上的前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大着舌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夜。” “不错的名字。”谢衣煞有介事地评论道:“你哥哥……是不是叫沈日。” 沈夜看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很遗憾,你猜错了。但是为了回报你的称赞,我也说一下我的猜测吧。我猜——”他掏出钱包为谢衣结了帐,“你很快就能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继续你的研究工作。” “唔……谢谢。”谢衣听到研究两个字精神一振,但又马上晕乎乎地趴了回去。“这么说,你没有哥哥?那你弟弟是不是叫……呼……”含糊的呓语变成了轻微的鼾声,他竟是趴在那里睡着了。 “我也没有弟弟,但是有一个妹妹。”沈夜轻声说道,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她叫沈曦,很好听的名字。” 这时一位成熟美艳的女性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阿夜,我送他回去?” “嗯,C大物理系宿舍C栋007号。辛苦你了,华月。” 华月将酩酊大醉的谢衣半扶半拖地弄了出去,沈夜又要了一杯Desert Martini,一边慢慢啜饮,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瞳,我今天在C市遇到一个不错的孩子,名字叫谢衣,你去查查他的背景,如果没问题就把他招进来。……嗯,他很聪明,又是个孤儿,父母和监护人都是死于那种病,我觉得他很适合。……缺点?没有,除了他是个未成年的Omega之外。……过奖,不敢当。不过是招个学生而已,你都在想些什么……哦,到时候再说,大不了用抑制剂。小曦还好么?……那就好。嗯,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谢衣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揉眼睛,半天才想起自己昨晚去了一家酒吧想要借酒消愁,遇到了一个自称沈夜的男人,那个人最后说……对了,说自己马上就能拿到offer? 那个人不认识自己,大概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因此谢衣也并不放在心上。他艰难地挪下了床,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觉得清醒一点,心想原来喝酒之后是这么难受,以后再也不喝了…… 他眯着眼打着哈欠,和平时一样登录了网络,却在看到最新的一封邮件时瞪大了眼睛,连嘴都忘了合拢。“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 ※ ※ ※ “这地方可真够偏僻的。”谢衣一边跟在华月身后下了车,一边有感而发。但他马上又意识到这样贸然评价别人的工作地点不太好,连忙道:“那个,不过其实……也挺方便,只要开车几个小时就能进城……” “没什么,确实很偏僻,大部分是为了保密的原因。”华月解释道:“这个研究基地隶属于军事研究所,但其实是军部直属的一个秘密机构。只要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档案都会被抽调出来,分别保管。基地内部管理也很严格,平时不能随意外出。我再问一次,你确定接受么?” “当然能,我可是传统的宅男。”谢衣跟着她向内走去,“咦,这是什么雕像?” “神农,中国古代传说中掌管医药的神明。”华月一边走一边翻看手中的文件,“你目前是这里的唯一一个Omega,但是我们暂时没办法给你安排单独的住处,只能先让你住在单身宿舍了。” “没问题,为什么Omega 需要单独的住处?” “……”华月摇了摇头,低声说:“还好,还有三年。” “而且我是来面试的,说这些还早吧……”谢衣挠挠头,“还不一定能面试的上呢。” “这个……不用担心。”华月微微一笑,领着谢衣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或者说是甬道。甬道两侧的墙上没有一扇门窗,苍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两人的脚步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出冰冷的回声。 谢衣左顾右盼,好奇地问道:“我们这是在地下了吗?” “现在是在山体内部。再往前就是通往地下的电梯,下面一共有七层。”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一个不大的电梯间。但是谢衣却被一旁的楼梯吸引了。“哇啊……”他趴在顶端的扶手上往下看去,只见一层层螺旋楼梯向下延伸开去,仿佛无穷无尽,中间的漩涡形状像是有强烈的魔力一样吸引着人的目光,但是看久了又觉得头晕目眩。“好特别的楼梯!” “据说在设计的时候模仿了DNA的螺旋结构。”华月笑了笑,“但是我们都不爱用它,嫌走起来头晕。” 谢衣跟着她坐电梯到了地下四层,又沿着来时的反方向走过了另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两边的门都紧紧关闭着,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华月最后在走廊尽头最大的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阿夜,我把谢衣带来了。” 阿夜……?谢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就开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那个男人。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比那天晚上还要年轻些,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模样,此刻正在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 “啊——”谢衣叫出声来,“原来是你!” “嗯,是我。”沈夜轻笑一下,“怎么样,我猜得准不准?早知道应该跟你要些赌注才对。” “嗯……算是吧。”谢衣想到自己那天的无状,脸上有些泛红,“多谢。” “没什么。我看了你的简历,很出色,而你的背景也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沈夜身体前倾,双手交扣放在桌面上,眼中戏谑神色消失了,换上了郑重的表情。“但既然这是个面试,那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谢衣有些紧张,“嗯……请说。” “你为什么对现在的研究方向感兴趣?或者说,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 “唔……探寻宇宙的奥秘?”谢衣想了想,“不,其实还是为了让大家过得更好吧。” “哦?可是你研究的内容,和平常人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沈夜问道。 “现在没有关系,不代表以后没有。任何知识都有其意义,而对于这个世界本身的认识,更是最为基础的那一部分。”谢衣逐渐镇定下来,开始侃侃而谈,“比如一百多年前刚刚发现质子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日后它会带来新的能源革命。而对于高维空间的研究则更加有意义,它不仅有希望帮助我们实现超光速旅行,更好地探索宇宙……甚至还可能像科幻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穿越时空。” 他激动得眼睛闪闪发亮,“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 “嗯,确实很有趣。”沈夜似乎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恭喜你,通过了面试。” “欢迎你成为这里的一员!”华月也面露喜色,随即转向沈夜,问道:“他没有博士学位,那他的导师……?” “我来做。”沈夜毫不犹豫道。 “好的。”华月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下来。“那我让他先暂时住在单身宿舍……?” “就住我隔壁吧,记得那间还空着。” “……好的。” 直到被华月领到了位于地下三层的住处,谢衣还是兴奋得难以平静。他在柔软的床上滚来滚去,看着墙上悬挂的大幅虚拟风景,对今后崭新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华月和谢衣离开之后,沈夜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沈夜头也不抬,“瞳,我跟你说过,凡是小曦的事,你都不用敲门。” “这次不是小曦。”一个白色长发,穿着白大褂,戴着单边眼罩的男子走了进来。“是沧溟,她快要不行了。” “什么!”沈夜霍然起身,“那种药没有作用?” “恰恰相反。”瞳淡淡地回答,“那种药效果非常好,沧溟体内的LYC病毒已经全部被消灭。但是她沉睡太久,身体机能衰竭,无法承受药物的副作用。今天大概是她最后清醒的时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夜双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片刻后才缓缓地说:“……好。” 在C市最大医院的特等病房里,沈夜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沧溟。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一眼看去仿佛是密密麻麻的树藤一样缠绕着她,点点滴滴地吸收着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阿夜。”沧溟十分虚弱,但是意识很清醒。“虽然我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好久不见。” 沈夜低下头,目光复杂,良久才问道:“……你怎么样?” “我很好,很久没有这么清醒了,那种药果然很有效。”沧溟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我醒来之后才听说,是父亲把唯一的药从你那里拿过来的。那是你本来准备给小曦用的,对么?” “……”沈夜没有说话。 “你怪我么?阿夜。” “……没有。”沈夜缓缓摇头,“如果当初我决定给小曦用,那现在她也必然……无法承受。所以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不。”沧溟淡淡地笑了笑,“与其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活上二十年再死去,我很高兴自己还能有这么多清醒的时间……阿夜,我刚才在遗体捐献协议上签了字,这是第一个药物反应的病例,应该会对你们的研究有些用处……至于父亲那里我已经说服了他,不必担心。” “……别这么说。”沈夜低声说道:“你会好起来的。” “嗯。”沧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想再睡一会,你走吧。” 在沉入永恒的睡眠之前,她喃喃地说:“再见了,要保重啊,阿夜……” 回程的路上,沈夜看着窗外,很久都不发一言。 “瞳。”他突然问道:“最近‘它’有没有出现过?” “没有,至少总部那边没有探测到。”瞳摇了摇头,“虽然他们有最好的仪器,但想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一个随机出现,并且只能维持一天的微弱信号,除非当时正好有人从旁边经过,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的。” “嗯。可惜上一次得到的实验体太少……”沈夜摇了摇头,“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我打算再给风琊一年时间,如果再没有进展,我就让谢衣来做那件事。” “你是说通过计算预测‘它’的出现地点?风琊别说一年,就算十年也研究不出来。谢衣……是你那次说的未成年Omega?他行么?” “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试试……而且他背景简单,比风琊更让我放心。”沈夜长叹一声,“时间不多了,小曦、你、还有那么多人……你除了一只眼睛的视神经之外,最近连手脚神经都开始病变了吧?” “这没什么。”瞳淡淡地说:“我现在已经很少亲自上手术台了,就算全身都换成假肢也不影响。” “嗯。”沈夜闭上了眼睛,“但这次……还是由你来吧。” “你说沧溟?我知道了。” ※ ※ ※ 谢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地自由自在过。虽然不能踏出基地一步,但是他自己想要做什么研究都可以随意做,需要什么仪器设备都应有尽有,困了直接上两层楼就能回屋睡觉,饿了就直接去食堂吃饭,连碗都不用洗。他的导师每天事务繁忙,也没空管他,只是每周一次听他回报研究进展,也不安排任何任务。除了有个叫风琊的家伙时不时给他脸色看之外,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生活。 这一天沈夜又不在,谢衣偷偷溜出实验室,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楼梯,去地下六层找瞳。与别人不同,他很喜欢这个螺旋楼梯,走在上面有种奇异的空间错位感。“瞳!你在吗?” 瞳像是刚从实验室出来,白大褂上有几点可疑的污迹,谢衣努力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抬起头看见是他,一向面无表情的瞳神色间竟然有些无奈。“你每天往我这个生物医学实验室跑,你导师知道么?” “呃……反正他也不怎么管我。”谢衣挠了挠头,“而且你的研究很有意思,就是昨天说的那个什么LYC病毒课题,你知道的,因为我父母……所以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虽然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如果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瞳叹了口气,直接转身。“跟我来。” 这是谢衣第一次来到地下七层。他之前知道这是饲养实验动物的楼层,但没想到下面的空间竟然这么大。行走在无穷无尽的一排排老鼠笼子之间,他觉得耳朵都要被“吱吱”的叫声吵聋了。 “原来老鼠这么吵……咦,它们在干什么?”谢衣看到笼子里的几只小鼠正在疯狂地来回奔跑,不禁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敲一敲笼子,让它们停下来。 “因为它们感染了LYC病毒。”瞳回答道:“看起来大概是脑神经发生了病变。” 谢衣马上迅速地缩回了手。瞳见状解释道:“不用怕,你身上的防护服足以隔绝一切病毒。而且其实这世界上至少一半的人都携带着LYC病毒,只是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病而已。说实话,如果你父母都得了这种病,你携带病毒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不。”谢衣摇摇头,“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必须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么?” “实验动物就是为此而生。”瞳淡淡地说,“就像你吃的猪牛羊是为了提供蛋白质而生一样。为了人类的生存,这是必要的牺牲。” 谢衣迟疑地点了点头,跟着瞳走过一间又一间实验动物房。越往深处,饲养的动物越高级,小鼠、大鼠、兔子、狗……直到最后一间的黑猩猩。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黑猩猩们都齐刷刷地扒上了笼子,一双双湿润而无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向外看着,表情十分可怜。 “这……我不太能接受……”谢衣被它们看得后退了几步,“它们实在是,实在是太像人了……” “那又如何?同样是动物,黑猩猩和小鼠有什么区别?只因为它们高等,长得像人,就更应该活下去?”瞳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人类为了生存,杀害所有比自己低等的动物,又有什么错?” “不,但是……”谢衣不住地摇着头,“你说的没错,但是……我,我……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看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瞳松了口气,觉得这下可以清静一阵子了。 沈夜发现谢衣最近不再天天跑得不见人影了,心中颇为欣慰。因为一年多以来风琊没有任何进展,他决定停止给风琊的资金支持,把这项研究转交给谢衣来做。虽然背后的真相暂时并不适合让谢衣知道,但他还年轻,心思简单,想来也不会怀疑。 “谢衣。”沈夜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这里有个题目,你有兴趣么?” “当然有!”谢衣兴高采烈,“老师,你不知道,我最近都无聊死了。” “很好。唔……假设有一个五维时空,其中有一颗行星,嗯,暂定是绕着一颗未知位置的恒星,以未知轨道运转。现在已知这颗行星在四维时空的几个投影的时空坐标,我需要你计算它的轨道方程,并且推测出在将来的任意时刻,它在四维时空的投影坐标。” 谢衣接过沈夜递来的一张纸,上面是寥寥几个坐标的数据。他为难地揉了揉鼻子,“老师,这数据点也太少了吧,方程未知量太多,解不出啊……” 沈夜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没关系,老师相信你。” “好!”谢衣眼睛发亮,“那我就试试看。” 然后沈夜半个多月都没有再见到过谢衣。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因为谢衣到处乱跑不是一次两次了。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突然开始担心谢衣是不是出事了,于是立刻翻身下床,有些焦急地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过了许久,谢衣才从里面打开了门。下一秒,沈夜就被房间里散发出的味道熏得后退了一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个蓬头垢面的人,“谢衣!你多久没洗澡了?” “呃……我想想。”谢衣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沈夜几乎能看见他指缝间飘下的头皮屑,忍无可忍地吼道:“不用想了!快去!现在!” 谢衣乖乖地去洗澡了,沈夜看着他房间里满地狼藉的杂物,到处散落的草稿纸,和堆积如山、散发着异味的饭盒,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始为他打扫起房间来。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音,磨砂玻璃上映出少年修长柔韧的身躯。沈夜在扫地时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孩子好像最近又长高了……说起来他也十七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等到他十八岁,就又有一件麻烦事……沈夜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当沈夜终于把这房间打扫干净,谢衣也洗完澡出来了。和刚才相比,他简直是换了个人一样,柔顺的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脸颊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粉,嘴唇鲜嫩欲滴。他没穿衣服,只在腰里围了一条毛巾,胸前白皙肌肤上两点樱红格外醒目,走动间两条长腿一直露到大腿根。当他看到干净整洁的房间时眼前一亮,兴奋地扑了上来。“谢谢老师!老师真好!” “……咳。”沈夜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了他,“穿上衣服。” “哦。”谢衣悻悻然地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他翻了半天翻出一件浴袍,于是顺手就把下身围着的毛巾扯掉丢在地上,赤身裸体地背对着沈夜,美好的腰臀曲线一览无余。一滴水珠从他发梢流下,划过脊背的凹陷,一路滚进了挺翘臀瓣间的缝隙之中。 沈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真是没有一丁点自觉……但是他从小父母双亡,想来确实没有人教过他这些。难道要自己去教么?他觉得头又痛起来了。 这时谢衣已经胡乱套上了那件浴袍,腰带松松一系,从胸口一直露到肚脐。他也不以为意,又凑过来问:“老师来找我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题目做得怎么样了。” “唔。”谢衣似乎是有些失落,“我还在构建五维时空的模型……另外,题目的条件也有些模糊,我需要知道那颗行星的形状大小质量,才能计算轨道方程。” 沈夜点了点头,就把自己所知的告诉了他。“那就假设是一个球形行星,大小是0.404倍地球半径,0.0225倍地球质量,表面重力0.14g……嗯,这里的计算方法不对,应该这样……” 两个人一讨论起来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后半夜。谢衣低下头,看着字迹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又抬起头崇拜地看着沈夜。“老师你太厉害了!我觉得我又懂了好多。” 沈夜看着谢衣闪亮亮的眼神,不禁微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洗过自然干的头发柔软顺滑,手感极好,他忍不住又摸了几下。谢衣像是被顺毛的猫一样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又用脸颊去蹭他手掌。 少年光滑柔嫩的脸颊在掌中磨蹭,像是羽毛轻轻扫过的痒意似乎一直传到了心里。沈夜收回了手,站起身说道:“我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 “啊,这么晚了,老师你回去多不方便,就留下来住嘛。” “胡闹。”沈夜被他撒娇耍赖弄得哭笑不得,“我就住隔壁。”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谢衣的研究仍然没有进展,沈夜知道这很难,也不去催他。然而谢衣最近情绪却有些低落,觉得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沈夜看在眼里,于是问他:“想不想出去散散心?记得你的假期还没用过。” “哦……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谢衣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这个周末出去,你要一起么?” “要!当然要!” “……”沈夜心想他变脸的速度之快简直叹为观止,“平时你也可以在这里随便走走看看,虽然也没什么东西可看……对了,一楼大会议室里有架钢琴,我记得你说过会弹钢琴?” “咦,那间会议室吗?可是我打不开门。” “过来,我给你权限。”沈夜招招手让谢衣凑近一点,从他领子里拽出ID卡,又将自己别在前胸衬衫上的ID贴了上去,在上面输入了几个数字。此时两人几乎是胸贴着胸,距离近得呼吸相闻。“呃……老师也经常去弹琴么?”谢衣的声音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嗯,看心情。” 沈夜比谢衣高上一些,说话时嘴唇正对着他的耳朵尖。只听那两张卡先后传出“滴”的一声,沈夜便把谢衣的ID又塞回他衣领里,退后一步。“好了。” 这时他才发现,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通红。“谢谢老师!”只听他慌慌张张地说道:“没事的话那……我走了,老师再见。”然后就落荒而逃。 这天夜里,谢衣早早地上了床,但却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想了想,干脆起身下床,披上一件衣服出了门,悄悄地登上了螺旋楼梯。上到一楼时,果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琴声,他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接近了尽头的那间会议室。 会议室的大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琴声就是从里面流泻出来。谢衣扒着门缝向内看去,只见沈夜端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面,正在弹奏着一首《月光》。室内没有开灯,月光从墙壁上方一排狭窄的窗户洒进来,把钢琴和他的身影笼罩在一团银白色的光晕之中。 直到一曲结束,谢衣还呆呆地扒在门缝上一动不动。沈夜转过头看向门的方向,轻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啊?……哦。”谢衣如梦方醒,带着偷窥被发现的赧然,推开门走了进去。“是老师弹得太好,我听得呆住了。” “胡闹。”沈夜伸手想去揉他头发,但却发现以谢衣现在的身高,自己坐着已经摸不到他的头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唔,因为老师白天说过,我就想来看看。” “过来坐。”沈夜把他拽到身边坐下,“你是小时候学的钢琴?” “嗯,从三岁开始。父母在我出生时就买了钢琴,也许是想把我培养成钢琴家吧。”谢衣笑了笑,“一开始是父亲教我弹琴,我记得他当时就是像这样坐在旁边,那时手太小,他有时还会帮着按我够不着的琴键。后来……就找了钢琴老师,直到我十三岁为止。再后来,就没有继续学了……但还是挺怀念的。”他垂下眼睫,伸手抚过那一排错落有致的黑白琴键,思考了片刻,弹了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指法有些生疏,但是看得出颇有基础。 “很不错。”沈夜突然说道:“如果你想继续学,我可以教你。” “太好了!”谢衣一脸喜出望外,急不可待道:“那今天就开始吧,老师。” “嗯。可今天没带琴谱,没什么好教你的……不如你再弹几首给我看看。” 因为太久没练习,谢衣已经不记得几首曲子,他想了想,弹了一首肖邦的《幻想即兴曲》。这首曲子难度比刚才稍大,他在几处卡了壳,想不起要怎么继续。每当这时,沈夜就会靠过来,手把手地指点他。 谢衣只觉得左边脸颊热热的,心像是马上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老师的声音非常好听,老师的手也很温暖,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更多一点,于是他又有意无意地接连弹错了几个地方。 但是这点小心思却被沈夜发现了。“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他在谢衣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不想弹就回去睡觉。” “没有,我想弹!”谢衣捂着脑袋辩解,但是沈夜的决定不容更改。“不早了,回去睡觉,不然长不高。” 这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衣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回去睡觉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谢衣早早地换好衣服,跟在沈夜身后出了门。 “今天我要去医院看小曦。”沈夜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在那之前打算先给她买个礼物,你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一起。” 谢衣听沈夜和别人提起过小曦,知道是老师的妹妹,便拍着胸脯自夸道:“没问题!对女孩子的心思,没人比我更了解了,保证挑到最好的礼物。”沈夜瞥他一眼,未予置评。 三个小时后,两个人走进了W市的商场。谢衣一进门就被五颜六色的货架闪花了眼,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老师,小曦今年多大?” 沈夜沉默了一下,说:“你就当她七岁吧。” 当她七岁?谢衣有些疑惑,但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在儿童玩具那里转了一圈,挑了一个大大的兔子布偶。“这个如何?” “嗯,不错。”沈夜表示满意,又问谢衣有什么要买的。谢衣摇头说不用,沈夜也没再勉强,于是两人又开车去了W市最大的医院。刚进病房,他们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叫道:“哥哥!” “小曦,当心摔倒。”沈夜弯下腰,抱住了向自己飞扑过来的女孩,“小曦想哥哥吗?有没有乖乖听话?” “想!”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大声回答,“小曦每天都很听话,好好吃药……但是哥哥都不来看小曦。” “小曦对不起,哥哥工作很忙。”沈夜把她抱在肩头,“哥哥也很想你。” 这时沈曦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谢衣。“咦,这个辫子哥哥是谁?” “哦,我叫谢衣!”谢衣连忙自我介绍,又拿出了那个兔子布偶,“这个是送给小曦的,喜欢吗?” “啊,兔子!”沈曦兴高采烈地接过,“谢谢辫子哥哥!” “唔,这是你哥哥买的,不是我……” “无妨。”沈夜笑了笑,“小曦看起来很喜欢你,那就好。” 这时沈曦的主治医生来了,沈夜便和他出去谈话,留谢衣在病房中陪着沈曦玩耍。谢衣本就童心未泯,平时和身边比他大二三十岁的人相处时总觉得拘谨,此刻跟一个小女孩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当沈夜回到病房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熊孩子正在枕头大战的景象。 “……老师?”谢衣在枕头大战中不幸败北,正微微喘着气,脸上红扑扑的。“怎么了?” 沈夜进门时脸色十分沉重,看到他们俩之后才稍稍缓和了下来。“……没什么。小曦,到哥哥这里来。”他把沈曦抱在膝上,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过几天,小曦可能要多打一些针……小曦不要怕,乖乖听话好么?哥哥和华月姐姐都会来陪你。” 沈曦扁起嘴,十分不愿的样子,但还是点头道:“嗯,小曦听话。”她又抬手指了指谢衣,“那谢衣哥哥也来吗?” “来,当然来!”谢衣连忙点头。沈夜对他微微一笑,“看来小曦真的很喜欢你。” 又玩闹了一会,沈曦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了。沈夜把她抱上床,为她盖好被子,只听沈曦喃喃地说:“哥哥……要来陪小曦玩……” 沈夜柔声说:“好,哥哥一定来陪小曦。”他看着沈曦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便示意谢衣一同离开。 “小曦妹妹看起来很有精神呢。”在回程的路上,谢衣没话找话地说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了病。” 他本意是想要宽慰沈夜,谁知沈夜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突然说道:“其实你不该叫她妹妹……她比你还要大上几岁。”看到谢衣震惊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你知道虽然LYC病毒引起的神经疾病统称为浊气病,但是病毒感染的神经不同,表现的症状也各有不同。小曦的症状十分少见——自从她生病以来,智力和身体的生长都停止了,始终维持着她七岁那一年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谢衣终于理解了沈夜之前说“你就当她七岁”那句话的含意,心里十分难过。“七岁……我也是在那么大时失去了父母。” “如今想起来,记忆也不是那么清楚了。”谢衣想了想,“母亲好像是很久之前就得了病,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她走路的样子。而父亲则是一直照顾她到最后,劳累过度才……病毒直接抑制了中枢神经,所以他……没有什么痛苦。”他低下了头,继续说道:“后来叔叔也……有时我会想,这种病……莫非是遗传的?瞳说世界上一半多的人都携带着病毒,为什么只有他们……” “没错。”沈夜说道:“近几年我们研究过很多病例,他们的身上基本都有着一个或多个易感基因。”他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谢衣,“易感基因的意思就是,凡是带有这种基因的人,有很大的概率将会发病。目前发现的这几个基因的功能尚不清楚,但是追溯它们的来源,可以一直追溯到中国唐朝时一个叫做流月古城的地方。” “流月?好像听过。”谢衣想了想,“是不是一个什么风景区?记得广告里说什么神裔之城……” “嗯,传说中那座古城是整个从天而降,所以那里的居民自称神之后裔。”沈夜点点头,“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他们确实有许多独特的基因序列,是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没有的。所以我倾向于相信……他们的祖先,可能真的是从地球之外的地方来的。而如今所有携带那几个特定基因的人,都可以认为是他们的后代。” “而根据历史记载,流月城后来发生了一场瘟疫,导致多数人迁走。而造成那场瘟疫的,很可能就是LYC病毒——呵,连名字都如此巧合。” “真是不可思议。”谢衣停顿一下,又想到了一件事。“那么说,我的家人……都有那种基因?那我以后……” “其实,你进研究所的时候已经做过基因测序。想知道结果么?” 谢衣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那样死去,那种感觉真的……不怎么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沈夜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却是谢衣又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其实也用不着告诉我。毕竟父母都是,我……没理由不是的,对吧?” “……”沈夜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然而谢衣马上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他扭过头去,久久地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一句话。 毕竟他还不到十八岁,人生尚未开始,却突然要面对自己可预期的死亡,接受不了是正常的。沈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是。” 这话无异于明明白白地答复了谢衣刚才的问题,但是这一次谢衣却没有在意,而是惊讶道:“老师!为什么你也……” “没有为什么,又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沈夜淡淡笑了笑,“其实我能长到这么大,已经出乎我父亲意料,因为小曦七岁就得了病。他把我打发来研究所,然后又找了一个伴侣,想要生个健康的孩子来继承他自己的位置。但还没等生出来,他就一病不起。”他冷笑一声,“到头来有问题的其实是他自己。后来他看我一直没事又后悔了,想让我回去,但是我可没有兴趣。” “可是……” “也没什么。”看到谢衣脸上混杂着震惊和悲痛的表情,沈夜摇了摇头,继续道:“因为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所以就越发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存在的长短,而在于你是否能留下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嗯。”谢衣沉思了一会,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最后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我明白了,老师。” 沈夜对沈曦承诺了下周会经常去陪她,但是最后却没能履行这个承诺。 “突击检查?”沈夜冷笑一声,将一份文件摔在了桌上。“那老家伙,果然是怀恨在心。” 华月轻声说:“他……毕竟是军部最高负责人。我们身为下属,也只能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呵。上次服从命令,把小曦治病的药交给了他,结果他自己害死了沧溟,现在又来兴师问罪……这里哪个项目不是在他授意下进行的,有什么检查的必要?”沈夜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片刻后停下脚步向华月说道:“反正实验体早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无论谁来都无所谓,其余的我都能应付。只是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要麻烦你和谢衣多去看看小曦了。” 华月点点头:“你放心。” 但是这件事比沈夜想象的要难以应付得多,半个月里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这天他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军部高官,精疲力尽地倒在椅子里面,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心,决定明天就去看小曦。 然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华月从医院打来的。“阿夜。”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在小曦这里,她……你能不能过来看看?” 沈夜大步跑进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沈曦。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沈曦看起来精神不错,并没有什么异常。他露出一个微笑,正要开口说话,表情却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因为沈曦转过头来,正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令人恐惧的陌生和戒备。 “你是……谁呀?” 沈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瓶接一瓶地灌酒。 两瓶下去,他开始感到些许醉意。然而这时门上却响起了两下迟疑的敲击声,过了一会又是两下。沈夜听到了,但是懒得出声回答。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敲门的人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应,只听“滴”一声,他竟然自己开门进来了。是谢衣,沈夜无奈地想道,在几个有进入他房间权限的人里,只有谢衣敢于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自己进来。 果然,谢衣的身影出现在卧室的门口。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先是闻到了满屋酒气,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清坐在角落里的沈夜。“……老师?” “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谢衣眼珠一转,“听说老师这里有好酒,我就想来蹭两杯。”他也不管沈夜有没有同意,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拿起了一瓶酒,研究着怎么打开盖子。 “……”沈夜对他完全没有办法。“你还不到十八岁,不许喝酒。快回去。” “咦,可是我十五岁就喝过了啊,还是老师你帮我买的。”谢衣终于打开了酒瓶盖子,毫不犹豫地仰脖灌了一口。“唔……咳咳咳!” 沈夜一看他拿的是最烈的一瓶威士忌,虽然此时心情非常低落,也差点被他逗笑。“那瓶连我都没敢动,你胆子还真大。” “咳咳!做老师的学生,胆子不大怎么行。”谢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假装无事。“老师别管我,咳咳……我不说话了,就喝点酒。”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地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酒。过了一会,却是沈夜先开口了。“谢衣。”他低声问道,“记得前天你去看了小曦……她那时怎么样?” “她很好啊,怎么了?”谢衣摸不着头脑,“还跟我玩了猜拳。” “在那之后,小曦的病情突然又恶化了。”沈夜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从前的记忆……而且从今以后,她的记忆只能维持三天。” “……什么!怎么会……” “她已经不认得现在的我了。”沈夜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显得极为疲惫而痛苦。“而且我现在只能保证每周去看她一次,也就是说,每一次我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而言……都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谢衣不住地摇着头,心里难过至极,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对不起……”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没有好好陪她,明知这一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沈夜又喝了一口酒,叹息一般地自语:“我有时会想……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就连唯一的亲人都……”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谢衣没有再说话,沈夜也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一动不动,房间里沉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过了许久,他突然听到身侧有衣物摩擦的轻响,似乎是谢衣向自己这边靠了过来。 下一秒,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试探着覆上了他的嘴唇。 是谢衣吻了他。 少年青涩的双唇还带着酒气,在他唇上笨拙而努力地亲吻磨蹭。过了一会,一条软软的舌头又无师自通地伸了进来,撬开微张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勾动着他的舌头。 不知道是由于太过震惊还是别的原因,沈夜过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地推开了谢衣。“你干什么!” “老师,我……” “……你喝醉了,回去。” “不,我没有……” “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谢衣不说话了,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等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沈夜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捂住了双眼。 ※ ※ ※ 那天之后,谢衣就一直躲着沈夜。而沈夜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学生,于是就放任了他故意避而不见的行为,对他缺席各种会议也持默认态度。师生不和的流言渐渐在工作人员中流传开来,沈夜听闻之后找到了幕后主使风琊,把他狠狠地敲打了一顿。 然而这对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无任何帮助,转眼间就到了谢衣的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沈夜还是没见到他的一点影子,而前几个月就计划好的庆祝活动自然也没有派上用场。晚上沈夜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关上房门,就听到隔壁的一声门响和走廊里匆匆的脚步声,想来是谢衣听见他回屋之后才敢溜出去吃晚饭,于是心中更加不爽了。 这时电话响了,沈夜没好气地接起来,“什么事?” “没什么事。”瞳还是一贯的平淡语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谢衣的生日。”沈夜不爽道:“怎么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十八岁了。” “……” “前几天我给他做了体检,他发育得很正常,大概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之内了。如果要抑制剂,我这里准备了一些。” “不行。”沈夜不假思索地否决了。“那东西太伤身体。” “那你是想让他现在去找个伴侣?” “不行!”沈夜这次否决得更迅速。“……一个月之内,让他去哪找。” “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知道了,再让我考虑一下。” “好吧。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有不少单身Alpha,如果不想造成混乱的话,最好早作打算。” 挂上了电话,沈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然而瞳说的两种解决方案,他都发自内心地抗拒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办法,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又犯了拖延症,心想不如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说起来,那死小孩也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都十八岁了还在叛逆期吗?沈夜没好气地想着。 这天是个周末,沈夜独自一人驱车去医院看望沈曦。 距离上次见面过了一周,沈曦果然又不认得他了。看到一个高大男人向自己走过来,她有些害怕地向后躲去。“你是谁?不要过来!” 沈夜无奈地停步,温声道:“小曦,我是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哥哥?”沈曦歪了歪头,“嗯,小曦有哥哥……但是你不是哥哥!哥哥比你好看!” 据医生的说法,她的长期记忆神经元全部萎缩,从前的记忆应该早已消失殆尽。然而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却仍然藏有一个少年的影子,那是她的哥哥,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而“哥哥”的形象也和她的智力以及外貌一起,永远冻结在了七岁的那一年,因为那是她潜意识里最后的美好时光。 沈夜觉得喉咙梗得难受。“小曦。”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在小曦睡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哥哥只是变老了。” 沈曦不太清楚“变老”应该是什么样,但是面前男人温柔的微笑和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备。“你真的是哥哥么……你为什么好难过好难过的样子?” 沈夜抱住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有小曦在,哥哥没什么好难过的。” 相处了一整个下午之后,沈曦已经离不开眼前的这位“哥哥”了。当“哥哥”提出要走的时候,她很不开心,但还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哥哥要回家睡觉了,小曦也要睡觉了。哥哥再见,下次来找小曦玩呀!” “嗯,小曦再见。”沈夜微笑着向她挥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这次再见就是永别。等到他下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将是一个新的沈曦,一个不认识他的沈曦。 沈夜很想把她接到身边照顾,但他明白现在还不行。她需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物,其实W市的医院尚且只是勉强足够,当初曾经考虑过把她送到C市的医院。不过那样一来,自己就没办法经常去看她了……但是看又何益?如今她不认识自己,每次去看望只不过是让她再一次被陌生人惊吓而已。 再等一下,小曦,再等一下……哥哥很快就会彻底治好你了。 从W市到基地的路程开车需要将近三个小时,这给了沈夜充足的冷静时间。开到一半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开始盘算手头要做的事情。 那几个常规的项目,只要随便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最重要的还是LYC研究计划,瞳那里上次的两个实验体已经用完,仅仅制成了一份药物,虽然后来发生了未曾预料的事,不过最后……也拿到了一些数据,只要再多做几次试验应该就够了。而为了得到更多的实验体,一方面要等待总部那边的消息,另一方面只能寄希望于谢衣的研究。只是谢衣最近仍然没有进展,他也并不是不努力,只是那一线希望确实是太过渺茫…… 谢衣……沈夜一想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明目张胆跟自己的导师冷战好几个月的,毕业证还想不想要了!不对,自己好像没有毕业证可发。那……扣工资?不过谢衣好像也从来不花什么钱。关他禁闭?他好像也宅得很开心…… 想了半天,沈夜郁闷地发现自己这个导师的权利实在有限,连区区一个学生都压制不住。看来自己真是把他宠坏了……唔,似乎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 一个电话打断了这漫无目的的思绪,也给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过话了,沈夜觉得谢衣的声音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听起来几乎是……柔软甜腻得带了哭腔,还夹杂着微微的喘息。 “老师,我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办?” 下一秒,沈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中“嗡”的一声,立刻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谢衣,现在去把门锁上!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他急促地命令道,“我很快就回去,待在房间里等着我,哪都别去!” 他挂断了通话,又迅速地拨了另一个号码。“瞳。”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考虑好了么?” “……嗯。”沈夜闭上眼睛,又立刻下定了决心似的睁开。“帮我……准备一份抑制剂。” 原本一小时的路程,在极端超速之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沈夜大步跨进瞳的办公室,伸出一只手:“给我。” 瞳往他手中放了一管针剂和一个密封的药片,沈夜疑惑地看了两眼,问道:“现在抑制剂有口服的了?” “不。”瞳回答道:“那是避孕药。” “……瞳。” “有备无患而已。”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如果想要,何至于——” “不,我是真的认为这样很好。”瞳打断了他,“首先,这可以改善你因为长期欲求不满而日益暴躁的性格——没错,你现在的表现已经验证了我的看法。” “瞳!” “……其次,这也是你控制谢衣的一个机会。研究表明,被标记的Omega很大几率会对Alpha产生一定的服从心理。” “你是说……?”沈夜表情缓和了下来,“但是他并不需要知道……” “迟早会知道。他不是傻子,不会永远相信那只是一道练习题。而你如果想让他付出全部努力,也唯有告诉他这项研究的真正意义才行。” “……你说的对,但我并不适合。”沈夜摇了摇头,“我是他的导师,比他大22岁。” “只要你愿意,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谢衣也不会有意见。”瞳说道:“阿夜,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他还在等你,不要浪费时间。” 后半句话提醒了沈夜,他决定不再和瞳争辩,顺手将东西揣进兜里,转身大步离开。 电梯门在谢衣房间所在的楼层开启,沈夜立刻闻到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而越往那个方向走,香味就越发浓郁,那是……连屏住呼吸都无法抵抗的味道,温热而鲜活,像是能直接渗入皮肤钻进血管,点燃心底深处最原始的欲望,诱惑着人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向那里接近…… 走廊上有几个Alpha工作人员正难耐地徘徊着,其中胆大的几个已经在试图打开那扇门。突然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那几个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见沈夜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寒冷怒意铺天盖地一般地压过来。“你们……胆量不错。” “对……对不起!”几人被那气息压得无法呼吸,匆匆行了个礼,就全部头也不回地逃走了,生怕下一秒就会没命。 谢衣的房门牢牢锁着,但是沈夜作为这座基地的最高负责人,所有的锁对他都形同虚设。确认了身边没有人之后,他一只手按住了指纹识别器,另一只手掏出ID卡在门锁上迅速划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门就自动打开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夜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气味刺激得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Omega成年之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最为猛烈,而谢衣独自在房间里待了近一小时却未能得到纾解,空气中挥发出的信息素已经浓郁得有如实质。 沈夜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来保持意识清醒。只见谢衣正衣衫不整地窝在床上,双臂紧紧地抱着被子,赤裸光洁的两条长腿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难耐地绞缠在一起。不知是听到了门响还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他抬起头来,脸颊晕红,呻吟声带上了哭腔:“老师……我好难受……” “别怕。”沈夜定了定神,从兜里掏出了那一管针剂,走上前去。“手给我,很快就好。” 然而他越是靠近,那气味就越诱人,如同一把小刀在不断地切割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而相应地谢衣也越发躁动不安起来,脸上红晕更盛,无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挣扎着向沈夜伸出了手。 “别动……”沈夜弯下腰诱哄着他,一只手拿着针筒,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腕。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谢衣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他拉倒在床上,下一秒整个人就压了上来。少年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柔韧有力,四肢紧紧地箍住了他,沈夜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谢衣!你干什么?” 谢衣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地和老师对视,紧张得头晕目眩,呼吸急促,心跳剧烈得像是要冲破胸腔。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然而一看到那个人的双眼,大脑就又变成一片空白,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但是嘴唇抖得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绝望地喃喃道:“老师……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湿润长睫微微颤抖,等待着沈夜再一次把自己推开。 “叮”的一声轻响,针筒滚落在地上。沈夜伸出手抱住谢衣,把他按向了自己的嘴唇。 他想,这不是自己早就料到的事情么?在一个月前,瞳提醒自己的时候——不,甚至还要更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就算在刚才,如果自己真的想给谢衣注射抑制剂,为什么不让瞳来为他注射?瞳当时就在基地,身为医生,还是个Beta,怎么想都比自己更适合。然而自己最后还是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和一个发情的Omega共处一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言而喻。 然而就算发生了,那又如何?他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这一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沈夜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想清楚之后就马上采取了行动,一个翻身把谢衣压在身下。 谢衣被刚才的吻弄得晕晕乎乎,身体像是从里到外地烧了起来,本能驱使着他紧紧贴着身上的这个人,却又不知道贴上去之后要做些什么。而老师的神色也与平时不太一样,令他不自觉地有些惶恐。“老师……?” “没关系,别怕……”沈夜一颗一颗解开他衣服上的扣子,声音极尽温柔。“老师教你。” 单薄的衣服很快被脱下,燥热的身躯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却因为投注其上的目光而烧得越发滚烫。谢衣全身肌肤都染上了一层粉红,难耐地扭动着,揉皱了身下的床单。他茫然地抬眼望着沈夜,喃喃道:“老师……我难受……” “别怕,不会让你难受的。”沈夜细细亲吻着他脸颊和脖颈,安抚道:“没关系,发情期就是这样……不过只有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发情期啊……”谢衣一脸恍然大悟状。 “……你不知道?”沈夜抬起头,无法置信道:“学校里没有这方面的课程?” 谢衣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没听过,都用来上自习了。” “……”沈夜不禁想要抚额长叹,心想天才少年果然都偏科严重,难道自己还要兼任生理教育课老师么……但是看着眼前茫然无措的年轻学生,他心中充满了无限温柔疼惜,于是强行压制了想要立刻狠狠进入那具身体的本能欲望,只低下头继续吻过两道笔直纤细的锁骨,在单薄前胸上徘徊片刻,便用唇舌轻柔地包覆上那浅红的一点。 陌生的刺激感从胸前传来,谢衣立刻低低地惊叫出声,上身抬起想要向后缩。“老师,痒……” “别动。”沈夜按住他,重重吮吸了一下,谢衣全身一抖,咬住了牙真的没有再动。于是沈夜继续挑逗着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柔嫩乳尖,感受着它在自己口中迅速地硬挺起来,在唇舌的拨弄之下轻颤。 等他终于放开那处时,只见那原本浅红色的小小突起已经可怜地肿胀起来,在白皙胸膛上鲜艳欲滴地挺立着。沈夜又低头吻住了另外一侧,这次谢衣不躲了,反而挺起胸把那一点更深地送入他口中,下身也不甘寂寞地扭动着,在他身上来回磨蹭。 沈夜伸手到身下捉住了那个不安分的火热物事,耳中便听到一声动情的呻吟。谢衣闭着眼睛不住喘息,腰身急切地一下下往上挺,湿滑的顶端在手心里蹭来蹭去。沈夜手指拢住茎身,上下抚摸着,问道:“你平时也自己这么做吗?” 谢衣红着脸点了点头,诚实答道:“有过……几次。” 但是自己爱抚自己的感觉,和此刻是完全不一样的……谢衣低下头,看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在自己欲望上抚摸揉捏,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度和力道,给予他比从前任何一次还要更胜千百倍的快感。自己心心念念所爱慕着的人正在玩弄自己的身体——光是这一个念头就让他快要射了出来。 这时只听沈夜又问他:“舒服么?” 谢衣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嗯,舒服……” “那老师教你……怎么做会更舒服。”沈夜低下头,把他含入了口中。 “啊!”谢衣惊叫一声,双腿瞬间绷得笔直。发情期的身体本来就敏感至极,又是第一次体会到欲望被湿热唇舌包裹吸吮的感觉,那一瞬间陌生的巨大快感铺天盖地,几乎令他觉得恐惧。 但只要是沈夜对他做的事情,他就不会反抗,就算是要把他整个吃下去也心甘情愿。何况这“吃”竟然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他甚至觉得,就算下一秒死掉也无所谓了。 仅仅片刻之后,谢衣就真的体会到了“死”的感觉。快感一瞬间从下身无可阻挡地爆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意识似乎是抽离了身体,他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射在了沈夜口中。 沈夜舔了舔唇,那液体的滋味说不上好,但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而格外地催情。他伸手探入下方紧闭的臀缝,发现里面已经滑腻不堪,然而未经人事的穴口仍然紧紧地闭合着,于是试探着挤了一根手指进去。谢衣呻吟了一声,双腿下意识地想要合拢。沈夜问他:“疼么?” 谢衣摇了摇头,他已经隐约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不禁紧张得要命,却又兴奋得难以自制地颤抖。从未体会到的空虚和焦灼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身下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只有被异物侵入时的轻微胀痛能够缓解这种饥渴,但是还不够……他难耐地扭动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收紧起来,想要更多地感受里面手指的动作。 “放松一点。”沈夜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谢衣安静下来,脸颊凑过去在他手掌上蹭了蹭,然后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头在他手心里舔了舔。 舌尖柔软湿润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沈夜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警告道:“别闹!你再这样,小心我——” 谢衣眨眨眼,示威似的又舔了舔嘴唇,“老师要怎么样?” 真是虚张声势,不知死活。沈夜不再理他,只是又挤入了一根手指,然后弯曲手指慢慢地刮过上方的内壁。谢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腰稍稍抬了起来,像是要向后躲去,沈夜顺势拽过一个枕头垫在下面,让他保持着臀部高高抬起的姿势,再也不能乱动。 三根手指绕着圈搅动着后穴,片刻后渐渐发出粘稠的水声,液体一点点溢出来浸湿了下面的枕头。谢衣咬着嘴唇,双腿不住颤抖,蛰伏的欲望又一点点抬起了头。沈夜抽出手指,将下身抵在那尚未闭合的穴口上,俯身吻了他一下,低声说:“忍一忍,可能会有点疼。” 谢衣偷偷往下看了一眼,被那物事的尺寸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会那么大,真的能进去吗……但是他不愿示弱,虽然心里紧张的要命,但还是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沈夜差点被他的表情逗笑,又低下头吻住了他。这个吻十分缠绵亲昵,唇瓣被轻轻地舔舐,舌尖温柔地搅动,当谢衣晕乎乎地陶醉在这个吻之中时,下身那个火热坚硬的巨物突然慢慢地顶了进来。 “唔——!”谢衣瞪大了眼睛,嘴唇被堵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哀鸣。他双腿在空中无助地踢腾着,但是完全无法阻止那凶器的入侵,只能感受着它是如何一寸寸撑开了自己的身体,缓慢而坚决地一直顶到了最深处。 其实疼倒不是很疼……但是实在太大了,那一瞬间谢衣屏住了呼吸,觉得内脏都要被顶得移位。沈夜放开了他的唇,又吻去了他眼角渗出的一点泪水,安抚道:“好了,全进去了,已经没事了……” 谢衣轻轻地喘息着,又收缩了一下后穴,感受着其中的形状。最初的胀痛退去之后,反而有一种异常舒适满足的感觉泛了上来,刚才的饥渴空虚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能吞下那么大的东西,好奇地伸手下去摸了摸,果然只摸到根部的一点毛发,紧紧贴着被撑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光滑穴口。 沈夜见他表情有些怪异,问道:“还疼吗?” 谢衣红着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疼,挺舒服的,就是老师……太大了,里面好涨。”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和动作是何等的诱惑。沈夜不再犹豫,直起腰将他双腿向上推去,然后下身由浅入深,由慢到快地抽插起来。 谢衣腰下面垫着枕头,双腿高高抬起,而这个姿势也更容易被攻击到内壁上方的敏感处。没插几下,他就开始颤抖,呻吟声变了个调子。“老师!那,那里……” “怎么了?”沈夜停下来,找到了那个点,试探着前后磨蹭了两下。 “不知道……啊!”谢衣全身都绷直了,拼命想要夹紧大腿,“感觉很奇怪……” 沈夜告诉他:“那叫前列腺,是很敏感的一个地方。”他拉开谢衣双腿,身下缓慢却有力地一下下来回碾过那一点,感觉到湿热柔软的内里随着每一次动作而痉挛,紧紧地包裹住了自己。“这样……舒服么?” “唔……老师,轻点……嗯……”谢衣只觉得体内陌生的酸麻快感一波波涌上,全身都软成了一滩水。他伸出手去想要推开沈夜,指尖堪堪碰触到那肌肉结实的小腹,推了半天也推不动,只能在上面跟猫似的无力抓挠了几下。 然而他的身体却循着本能,全无抵抗地接纳了异物的侵入。火热软嫩的穴肉含住了粗大凶器,不管被无情地顶开多少次,还是一样热切地缠上去,密不透风地吸吮。而腿间欲望也因为快感而再次直直挺立起来,在身前一摇一晃。谢衣的双手从沈夜小腹滑下,忍不住顺势握上了自己的欲望,开始上下撸动。 沈夜俯下身,把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谢衣“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下身器官被攥得吐出了一点透明体液。 被情欲浸润得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之意,“告诉老师,你平时自己做的时候……想着什么人吗?” 就算是以谢衣的脸皮之厚,也觉得那个答案实在是太过羞耻。他涨红了脸,死死地咬着下唇,闭上眼睛不住摇头。但是体内那一点被顶住了碾压的刺激实在是太过强烈,片刻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地哭了出来。“老师……唔……” 沈夜缓缓抽送了一下,“……嗯?” “……想着老师!”谢衣干脆自暴自弃地大声说了出口。下一秒,他就被疾风骤雨般的冲撞给淹没了。 沈夜把他年轻柔韧的身躯对折过来,整个压在身下,带着难以想象的力道,从上往下地狠狠撞了进去,每一下都直入到底。大腿和臀瓣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后穴被压迫得汁水四溢,将两人下身弄得一塌糊涂。谢衣猝不及防,被插得哭都哭不出来,一下下地抽着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紧紧闭着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抖动。 “谢衣。”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谢衣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沈夜突然停下了动作,对他说道: “看着我。” 谢衣大口喘息了几下,顺从地睁开眼,便看到沈夜的面容就在眼前,一个自己从来不敢妄想的亲昵距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就想要接近的人,是他失去亲人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足以在学术上引领他的导师,也是他最爱的人……看着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面容被染上了情欲的痕迹,想到心爱之人是在自己身上得到了快乐,他只觉得胸中涨满的幸福感就快要溢出来了。 沈夜深深地看进谢衣的眼睛,低声说:“老师现在要标记你了……一旦标记之后,接下来的几年你都不能再……和别人在一起。你愿意么?” 谢衣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愿意啊……别说几年,一辈子都可以。”因为刚才哭了半天,他的声音沙哑而柔软,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喜欢老师,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嗯。”沈夜吻住了他,“老师也喜欢你。” 谢衣搂住沈夜的脖颈,闭上眼睛热切地回应这个吻。然而下一刻他却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涨大,而且正正地顶在那一点上,像是要把那处的肠壁撑破一般。 “唔!”他挣扎起来,然而却被沈夜死死地压在了下面,动弹不得,呻吟也被全部吞进了口中。不仅如此,沈夜还重新开始小幅度地抽插起来,膨大的部位一次次刮擦过要命的那一点。谢衣剧烈地颤抖着,忍耐着体内传来的一波波难以承受的快感,后穴不住抽搐,死死绞住了其中的欲望。 天真、热烈、柔软、青涩……简直令人疯狂。沈夜将谢衣压在身下用力抽插,看着他在自己怀里软成一团,颤抖哭泣,但是又毫不设防地张开,努力承受迎合的样子,心中占有和索取的欲望几乎控制不住,恨不得就这么把他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才能填满内心的空虚。 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只有怀中的这具身体依然真实……无论是出于爱也好,还是出于自私的目的也好,只想让他完完全全地,永远地属于自己…… 当沈夜最终在谢衣体内留下自己的标记的时候,谢衣也短促地呻吟了一声,下身痉挛着喷出了体液。然后他头一歪,软软地晕了过去。沈夜将他抱在怀里,在湿漉漉的颤抖长睫上落下轻轻一吻。 谢衣这次累得狠了,从晕迷中醒来之后,片刻又沉睡了过去。沈夜悄悄下床,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阿夜。”瞳平淡中带着赞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做的很好。” “……你怎么知道。” “注射抑制剂不需要四个小时。” “咳……麻烦你一件事。”沈夜回头看了看床上,“你派个人送些营养剂到谢衣的房间来,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看看门外。” 沈夜疑惑地将门开了一道缝,只见门外的地上,正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大堆补给品——食物、水、营养剂、毛巾、换洗衣服…… “你这个人……真是体贴得让我毛骨悚然。” “过奖了。” 这时床上的谢衣轻哼一声,醒了过来。沈夜挂上电话,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头,问道:“起来吃些东西?” 谢衣没有食欲,只是喝了些水和营养剂。他身体虚软得不行,但精神十分亢奋,一直在沈夜身上腻来腻去,话唠一样地问这问那。盛情难却之下,沈夜只好把他压倒又做了一回,才让他又暂时安静了一会。 初尝情欲的滋味总是最为美好,而与心爱之人的缠绵更是格外令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谢衣十分聪明,无论什么都学得很快,从一开始的茫然无知,几次之后已经开始主动探求索取,想要给予彼此更大的快乐。然而到了第三天,连一向有着无穷精力的他都觉得吃不消了。 “唔……”谢衣紧闭双眼,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不住地摇着头,像是已经难以承受。“不要了……” 沈夜躺在床上,看着他一边在自己身上起落,一边哼哼唧唧,不禁好笑道:“你这‘不要’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谢衣索性往下一坐,耍赖道:“我不要动了……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后穴却一收一缩地含吮着深深插入其中的肉刃。沈夜被他撩拨得心痒,坐起来伸手在他胸前红点上拧了一下,说:“平时不锻炼,懒成这样。”然后双臂从下面托起谢衣膝弯,维持着插入的姿势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谢衣身体突然腾空,吓得抱住了沈夜的肩背不敢动弹。“啊……老师!干什么,放我下去!” “让你省点力气。”沈夜站起身,把他顶到了床边的墙上。谢衣惊喘一声,整个人被对折过来,全身重量都支撑在双腿间,身体向下滑动了少许,使得体内的凶器一下子插入到了无法想象的深处。“不行……太深了!老师我要下去……啊!” 沈夜不理会他,开始凶猛地进攻。谢衣很快就叫不出来了,一口咬住了沈夜的肩膀,被快感冲击得瑟瑟发抖,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柔嫩肉穴经过这几天不间断的蹂躏,已经微微地红肿起来,却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敏感,更加灼热,密不透风地缠裹着进出的肉刃。 身下每一次的挺进都重重地戳在那个点上,谢衣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老师……别碰那了……”他拼命地挪动身体,想要逃避针对敏感处的攻击。下一刻他却睁大了眼,茫然地感受着在那处的附近,似乎还有着某个未知的入口,随着每一次的顶弄摩擦,正在渐渐地打开…… 凶器的头部蹭过那一处入口,熟悉而怪异的感觉再一次传来,那是和敏感点被顶到时完全不同的感觉——那种火热的压迫感混合着被强行进入时的酸胀,让谢衣再次体会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入侵时的恐惧。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大力挣扎起来,“不要!” “……别动!”沈夜想要抓紧谢衣不让他乱动,但是皮肤上汗水滑溜溜的,他一个没抓住,谢衣的一条大腿就掉了下去,身体也重重往下一滑。随着这一下,沈夜感觉到自己顶开了一个极其紧致的环状入口,下一刻内里厚实有弹性的软肉就密密地包裹上来,温顺地含住了他,极致的快感激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啊——!”谢衣惊叫一声,体内最脆弱的地方猛然被异物强行侵入,令人头皮发麻的酸软胀痛从内脏里扩散开来,那种连身心最深处都被打开、被侵占、被征服的感觉,让他全身一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真是胡闹……”沈夜原本没想要进去那里,但被谢衣自己一个乱动给弄进去了,不禁哭笑不得,但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软了,安慰道:“那是……嗯,Omega特有的入口。没关系,这很正常,稍微忍一下就好了。” “哦……”谢衣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我还以为是被捅穿了……” “……”沈夜把他的身体往上托了托,“别乱动。”他后退一点,又缓缓地推入进去,卡在环口浅浅出入碾磨了片刻。直到谢衣的呻吟声软了下来,那处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箍得他寸步难行,他才逐渐加大动作的幅度,每一次都完全退出,再长驱直入,毫不留情地重新顶开那紧致入口。 谢衣死死攀住沈夜的肩背,一条腿挂在他手臂上,另一条腿无力地垂落下来,脚尖刚刚碰触到地面,上半身靠在墙上一点点下滑,又被每一次由下而上用力的冲撞顶回原来的位置。内穴入口处的神经极为丰富,谢衣清楚地感觉到每一次被强行顶开的过程,快感剧烈得无法承受,他想要挣扎却又不敢乱动,只能顺从地向沈夜打开自己的身体,被插得浑身颤抖不已。 “老师……不行,不要了……啊!”话音刚落,谢衣就呜咽一声,内里的软肉开始剧烈收缩,牢牢箍住了沈夜,不让他后退半步。沈夜低低喘息着,重新一个深深插入,这次再也没有退出,而是在里面打开了结,死死地卡在入口。 敏感的入口被撑开到极限,鲜明的灼热感填充了身体内部从未被触碰过的地方,让谢衣再次产生了自己已经被捅穿的错觉。他眼前一阵发黑,前端再次抖动着射出了少许稀薄精液,整个人完全瘫软下来,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在入口处的结才缓缓消失,谢衣失神地喘息着,感觉到巨物从体内退出,然后一大股温热液体从穴口流了出来,顺着大腿内侧一直淌到脚尖。 沈夜把谢衣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从自己的外衣兜里找出了那粒药,放在他唇间。谢衣迷迷糊糊地就吞了下去,药片的苦涩从咽喉蔓延出来,让他清醒了一点。“那是什么?” “……避孕药。你还太年轻。” “哦。”谢衣隐隐听清了一点,但他对自己能够怀孕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所以也并不在意,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就又睡了过去。 谢衣的房门整整三天没有打开。 在第三天的时候,这件重量级八卦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有一开始不相信的人,在沈夜史无前例地连续三天缺席所有会议之后,也不得不相信了——更何况那气味已经弥漫了半条走廊。许多人慕名来到谢衣房间门口参观,又被闻讯赶来的华月全部驱逐。 第四天,沈夜一脸睡眠不足地出现在办公室,开始处理堆积了三天的事务。时而有八卦的下属偷偷打量他,又被他眼睛一瞪给吓了回去。敢于当面向他表示祝贺的,只有身边最熟悉的朋友。 华月带着喜悦的微笑,真诚道:“阿夜,恭喜。” 瞳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留下了几盒补药。 相比沈夜而言,谢衣受到的关注就多得多了。第五天,当他第一次出现在食堂时,不幸惨遭群众围观,吓得只买了几个盒饭,就拖着两条虚软无力的腿逃跑了。 师生不和的流言迅速地消失了,但是又出现了两种新的版本。一种是“谢衣心机深重试图靠潜规则上位”,另一种是“禽兽导师丧心病狂向未成年学生出手”。沈夜查到了幕后散播流言的风琊和另一个叫雩风的,扣了他们两人半年工资。 谢衣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流言,觉得十分苦恼,决定平时表面上要和老师保持一点距离。然而一到晚上,他就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实在太孤单,最后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个枕头偷偷摸摸地溜到隔壁房间去了。 ※ ※ ※ 这一年来,谢衣觉得自己简直是春风得意,堪称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赢家——他有着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恋人,而在科研上的灵感也是滔滔不绝。 “瞳!”谢衣兴冲冲地跑下螺旋楼梯,“你在吗?” 地下六层的布局与上面几层截然不同,而是和地下七层比较相似,房间走廊错综复杂得如同地下迷宫,一般人来到这里很难不迷失方向。但是谢衣每天来这里骚扰瞳,对道路早已了然于心。他循着消毒水的气味一路奔跑,穿过几条走廊,果然在角落的一间实验室里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背影。 瞳转过身来看见是他,面无表情地脱下手套,用酒精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拍了拍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尘。 “瞳,我有一个新的想法!你要不要听?” “哦。” “昨天讨论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谢衣没有在意他明显缺乏兴趣的反应,“如果能用计算机模型完全模拟生物体——现在的技术应该可以做到分子级别的精确度了吧?那样的话你就不再需要做动物实验,而且每一次计算机模拟实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唔,大约几个毫秒就可以完成。”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末了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哦。” “哦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瞳回答道:“生物体的机能远远比你想象的更为复杂,程序永远不可能模拟真正的生命。比如这里——”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就算把你的大脑冷冻切片,用计算机完全模拟其中的每一个神经细胞,甚至每一个分子的相对位置,你也不可能赋予它真正的记忆、思维和感情。” 谢衣有些泄气,但还是不服输地争辩道:“我认为物质是一切的基础,而大脑所谓的记忆和思维的本质,应该就是细胞和分子之间的互相作用。如果能够做到完全复制的话……” “那我问你,如果克隆人能够完全复制本体,那和本体应该算作同一个人么?” “唔……克隆人是法律禁止的,这个前提不成立。”谢衣一时间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好吧,我回去想想,明天再来找你。” “想清楚再来吧。”瞳无奈道,“在那之前就不要来了。” 沈夜发现谢衣最近又开始不务正业,连平时的报告和会议也是敷衍了事。但是他这个导师除了扣扣工资,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管教自己的学生,不禁对此十分头痛。这一天,他终于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逮到了连续跑得好几天不见人影的谢衣。 “进来。”沈夜面沉如水,一把拎过他的领子,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你这几天又跑到哪去了?” 谢衣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老师……我刚刚去瞳那里了。” “我就知道。瞳跟我投诉好几次了,说你影响他工作。”沈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半真半假地恐吓道:“再这样下去小心我关你禁闭,把你手脚都铐住,看你还乱不乱跑。” 谢衣眼珠一转,又挨挨蹭蹭地靠了过来,试探着去牵他的手。“嘿嘿……老师舍得么。” “哼。”沈夜不想理他,却任由他牵住了手。“我给你的题目,做的怎么样了?” 谢衣挠了挠头:“没做完……可是我觉得,比起那个纯理论的课题,瞳的研究更加重要。如果能治好小曦的病——” 沈夜心中一动,突然觉得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他想,自己是时候告诉谢衣真相了——至少是部分的真相。 “谢衣。”沈夜像是犹豫了一阵,才下定决心,换上了一副极为郑重的神色。 “老师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但是你要牢牢地记住一点,这些都属于最高军事机密。”他幽深双眸定定地看着谢衣,“一旦泄密的后果……你也明白。” 谢衣怔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夜如此凝重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回答道:“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沈夜转过身去,开启了一个保险柜。经过重重的指纹、虹膜和声纹验证,保险柜的门终于打开,里面躺着薄薄的一份文件。谢衣有些疑惑地接过文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上面大大的“绝密”字样。 谢衣咽了一下口水,一页页往下翻看起来,却越看越是心惊。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沈夜让他做的那道题目的含义——或者说,那其实并不是一道题目,而是……真实的存在。 三十年前,军方的一艘载人飞船从火星返航的途中,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小行星,外表呈暗红色,体积与水星相近,上面甚至有大气层。因为燃料储备不足,飞船上的两位宇航员向总部报告之后并没有登上那个行星,只是往上面投掷了一个信号发射器。而与此同时总部也派出了另一艘飞船,准备对这个神秘出现的行星进行全面勘探。 但是当第二艘飞船抵达目的地时,却没有发现那个行星,而周围也探测不到任何信号。与此同时,回到地面的两个宇航员也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他们在隔离室中先后发狂,互相撕咬而死,然而尸体上没有检查出任何病因,最后只能归结于长时间星际航行引发的精神异常,而那个消失的行星也被认为是幻觉的产物。 然而五年之后,一个无人探测器在太阳系的边缘再次探测到了那个特殊的信号,但是在探测器向着它航行的途中,它又消失了,距离一开始出现大约过了一天时间。人们开始查阅之前所有无人探测器的记录,却惊奇地发现同样的信号竟然在约四十年前,也就是那个信号器被放置之前,就在金星轨道附近被探测到过。一时之间,这个穿越时空的神秘信号成了当时一大未解之谜。 距今十九年前,一艘载有十人的飞船在飞抵木星背面时,突然发现那个行星正躲藏其后,然而他们在之前却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其中五个人成功地登上了那个行星,取回了一些土壤和空气样品,测量了一些基本参数。但是当他们准备返航时,那五个人突然疯狂地开始攻击身边其余的人,而其余人也渐渐丧失神智互相攻击,最终飞船上无一生还,失去控制漂浮在太空中,而那个行星再次在一天之后凭空消失。在那之后,与此事相关的一切全部被列为了高度机密。 十一年前,这艘飞船终于被回收。为了防止可能的病原体感染,调查在一个绝对密闭的环境进行。对遗体的化验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发现——飞船上的十个人中原本有四个被记录为LYC病毒的健康携带者,但他们身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病毒。 而调查就在这里终止了,因为调查人员中也有人丧失神智开始攻击他人。监控录像显示,在那之前,似乎有一些黑色的气体附着在他们身上。而在他们死后,一部分人的身上又挥发出了同样的黑色气体,附着在其他人身上,所有被附着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发狂而死,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的区别。 这是最后一页,记录就到此为止了。“真可怕……”谢衣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这简直就像是……魔鬼附身一样。” 沈夜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给那个行星起名为‘魔域’,而这种黑色的气体就被称为——‘魔气’。” “那后来呢?” “后来……”沈夜沉思了一下,说道:“后来我们向那个密封空间投放了一些实验动物。经过研究,发现在感染‘魔气’之后,动物血液里会产生一种能够杀灭LYC病毒的物质。然而一旦动物死去,那种活性物质就会消失。可惜的是‘魔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大约感染数个实验体之后就会永远消散。” “接下来的十年里,‘魔域’行星又出现了三次。其中有两次来不及在一天之内赶过去,只有一次,我们成功地投放了一些实验动物到行星的表面。经过反复实验,我们用动物血清制作出了一支特效药,后来——”沈夜神色有些复杂地微笑了一下,“证明了它确实能有效地清除病毒。然而我们的研究尚不透彻,目前还无法人工制造那种物质,只能依赖提取。所以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尽快地找到那颗行星,带回尽可能多的感染‘魔气’的实验动物,用以继续研究。” 谢衣一直在思索,此时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然而那颗行星出现的时间地点不定,信号也是时有时无,甚至还曾经出现在过去,就像……它是高维空间在我们的宇宙里的投影。”他犹如梦呓般地轻声说道:“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啊……” “没错。”沈夜微微颔首,“我们怀疑那‘魔气’其实是某种高维生命的存在形式,甚至有可能和LYC病毒有着相似的来源,所以它们才能相互对抗……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预测它下一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这样才能……尽早获得更多的实验材料。” 谢衣点点头,虽然他直觉这其中似乎还有着什么问题……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注意力就全被那几个数字所吸引了,甚至已经在脑中开始构建起模型来。“没问题,老师,交给我吧。” 从那之后,谢衣又陷入了废寝忘食的研究状态。沈夜之前还觉得他不够努力,现在却又开始担心他像上次那样不顾身体,于是让他搬到了自己的房间,监督他每天按时吃饭睡觉。 “谢衣!不要在床上吃饭。” “谢衣!不要在地上吃饭。” “谢衣!吃完的饭盒不要乱扔!” “谢衣!把这些纸收拾一下!” “谢衣!” 谢衣苦着脸回答道:“又怎么了……老师。” “该睡觉了。” “可是现在才十点半。” “以后每天七点起床。”沈夜刚刚洗完澡出来,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睡袍松松地系在腰间,露出胸前结实的肌肉轮廓。“快去洗澡。” “啊?为什么这么早……”谢衣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反抗,乖乖地去洗澡了。仅仅五分钟之后,他就从浴室跑了出来,衣服也没穿,头发还滴着水,就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像一尾活鱼似的往沈夜怀里一拱。 沈夜一把将他揪了出来:“这么快?洗干净了么?” “当然,不信老师闻闻。”谢衣伸长脖子凑了过来,光滑柔软的皮肤上还带着潮湿水气,散发着温热的沐浴露香味。沈夜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谢衣嘻嘻一笑又缩了回去,“唔,好痒……” 然而他却仍然不老实地蹭来蹭去,鼻尖贴着沈夜赤裸前胸,温热的鼻息一下下扑在上面,过了一会又嘟起嘴唇在那里亲了一口。 “……”沈夜再一次把他揪了出来,“快睡觉。” “太早了,睡不着。”谢衣理直气壮地说道,只听头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无奈叹息,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地被吻住了。 两人的嘴唇柔柔地交叠,轻轻地吮吸,这个吻本身似乎不带任何的情色气息,但身体的摩擦还是让四周的空气渐渐热了起来。沈夜伸手下去握住谢衣腿间硬挺的欲望,轻笑了一声:“就算今天晚睡……明天也一样要早起。” “啊?不是吧……”如意算盘被识破,谢衣不禁哭丧了一张脸,然而那只手已经开始缓慢地动作,从下身传来的快感让他浑身一颤,马上就忘掉了这回事,只顾得上闭眼喘息,腰身不由自主地前后摆动。片刻之后,他就绷紧了双腿,呻吟一声泄了出来。 沈夜沾了一手的滑腻液体,正要继续向后探去,却被谢衣挡住了。“老师……”他脸颊绯红,眼眸湿润,说话犹带喘息,可怜兮兮地问道:“明天一定要七点起床?” “嗯。” “那就不要了。”谢衣推开了他的手,“否则我肯定起不来。” “……”沈夜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下身,“这可是你造成的局面,难道不该负起责任?嗯?” 谢衣的脸似乎又红了一层,他想了想,便自觉地钻进了被窝。 只见被子中间鼓起了一大块,下一秒,欲望便蓦然落入了一个湿热紧致的所在。沈夜闭上眼睛,叹息一声,感觉到柔软唇舌在最敏感的顶端来回滑动,然后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含了进去。谢衣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与一开始的生涩表现不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藏起自己的牙齿,同时收紧口腔用力吸吮,间或用舌尖在上端绕圈舔舐。 如此上下吞吐了一会,谢衣似乎是有点累了,抬起头来喘了几口气,温热的气息一下下喷在敏感的头部。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的舌头用力地舔过顶端,略有些粗糙的舌面扫过微微张开的小孔,激起如电流一般的快感,沈夜一个没忍住,低低地呻吟出声。 然而沈夜却不是很喜欢这种无法由自己掌控的快感。他伸手掀开了被子,只见谢衣正跪伏在自己腿间,伸出舌尖来回舔着硕大的冠头。突然变亮的光线让他惊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攥紧了柱身。 沈夜伸手微微抬起他下颌,顺着脸颊的线条一直抚到后脑,然后轻轻往下压。谢衣会意地张口重新含住,深深地吞入了进去,让咽喉柔韧的肌肉将欲望顶端包裹,感觉到沈夜下腹肌肉都因为这一下而紧绷了起来。 那只手上的力度渐渐加大,口中坚硬火热的器官也开始一下下向上挺动。谢衣顺从地配合着沈夜的节奏,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将胀大器官尽可能地含入口中。偶尔几下极深的抽插令他不禁皱起眉头,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喉间溢出小声的呻吟。 “唔……” 昏暗灯光下,赤裸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即将二十岁的谢衣身量已经长成青年的样子,肩背现出隐隐的肌肉线条,却因为缺乏锻炼而并不明显。往下是仍然显得单薄的腰身,以及因跪伏的姿势而微微翘起的臀部。随着他的上下动作,原本别在耳后的湿润长发散了下来,发梢一缕缕扫过大腿内侧,又凉又痒。 沈夜倚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美好身躯,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所有物一般。他手上缓缓用力,看着自己的学生和恋人顺从地低下头,吞吐舔弄着自己的性器,被一次次的深入顶得从喉咙深处发出轻哼,难以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滑落,景象无比淫靡而催情。他心中肆虐的欲望几乎控制不住,深深地喘息了几下,手掌紧紧扣住谢衣的后脑,下身一紧,在极致的快感之中射了出来。 然而谢衣这一次却没有顺着他的力道深深含入,而是挣扎着吐出了口中抖动的肉刃,任由滚烫精液一股股喷在自己嘴唇和脸颊上,连长长睫毛都挂了两滴。他一脸茫然地呆了几秒,感觉到脸颊上粘稠液体将要滴落,连忙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却又盯着自己沾满浊液的手指,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处理。 沈夜的声音还带着高潮后的倦怠和情欲,低声说道:“……舔干净。” 话音落下,谢衣便不假思索地将手指含入口中,将咸腥液体全数吞咽了下去,然后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有些郁闷的神色。 沈夜又伸出手指,刮了点谢衣脸上白浊,放在他唇边,轻笑道:“刚才躲什么躲,嗯?” 谢衣伸出舌头,像猫一样舔着那根手指,含含糊糊道:“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偷懒不想再刷一次牙。”沈夜在他腰里捏了一下,“快去刷牙,脸也洗一下。” 谢衣挠了挠头,一边嘟囔着“老师真是目光如炬”,一边乖乖下床刷牙洗脸去了。 虽然这天晚上睡得并不算晚,第二天早上七点,谢衣还是赖床不肯起来。他用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团,缩到了床里,“老师……再睡一会……” “不行。”沈夜毫不留情地把被子掀了,“起来锻炼。” 早睡早起加强锻炼的成果十分显著,谢衣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体型也结实了不少,不再是从前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宅男模样。然而研究的进度却一直停滞不前,直到几个月之后,他终于垂头丧气地宣布了自己的失败。 “老师你看,这是我建立的五维时空模型。”谢衣在计算机屏幕上演示着,“假设这是时间轴线,而这一排是在时间轴线上四维空间的集合……那么这个行星的投影分别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因为高维空间不适用我们的物理定律,所以只能单纯从数学上计算,根据现有的数据,可能性一共有64种。”他敲了一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轨迹,如同一张凌乱的蛛网。 “太多了。”沈夜皱起眉,摇了摇头。“没有人会为了不到2%的可能性,派出一艘飞船的。” “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谢衣也很沮丧,“这个方程组原本有无穷多解,加了几个限定条件之后才变成64个。如果能再多一些数据就好了……” 沈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叹息一声,宽慰道:“我会再想想办法,此事你暂且搁置吧。” 谢衣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不像平时那样主动蹭他的手心,沈夜就知道他是真的心情十分低落,于是问他:“说起来,过几天就是你二十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谢衣一边哼唱着刚学到的一首“怀旧金曲”,一边东张西望。“诶?那一家看起来不错,老师我们过去吧!” “……”沈夜一只手拎着一堆袋子,另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无奈地被谢衣拽着胳膊,拖进了一家甜品店。 谢衣要求的生日礼物,竟然是要和沈夜约会一天。于是两人一大早就开车到W市商业区,逛了大半天,买了一堆吃的和几本物理教材书,又去看了场爱情电影,结果看到一半就双双睡了过去。睡醒以后谢衣嚷嚷着饿了,非要吃蛋糕,于是就选定了这一家店。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夜摘下墨镜放在桌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却不知道店里也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谢衣却注意到了,嘿嘿一笑,心情愉快地拿着电子菜单,一口气点了十来种蛋糕。沈夜见状不禁问道:“你这么爱吃甜食,怎么平时不见你吃?” “食堂里那些不够甜,不好吃。” “还挺挑剔。”沈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以后每次出门,都给你买一些带回去。” 谢衣眼神闪闪发亮:“就知道老师对我最好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今天出来还没照过相呢。”他拍了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个照相机,左右张望了一会,然后起身坐到沈夜旁边,努力地伸长手臂,寻找着自拍的角度。“老师你看镜头嘛,这边这边——” 这时店员推了一车蛋糕过来,见状便问道:“需要帮忙吗?” “哦哦,多谢!”谢衣把相机给了她,便从后面趴到沈夜肩上。见沈夜仍是不肯看镜头,就伸出手把他的脸扳向镜头的方向。 沈夜:“……” “老师你别动,很快就好!”谢衣笑眯眯地比了个V字,“茄子!” 向店员道谢过后,谢衣让照相机将那张照片打印了出来,美滋滋地举在眼前看着。“总算是有一张合影了……基地什么都好,就是不允许照相。” 虽然还想继续看下去,但身边蛋糕的香气实在无法抵挡。谢衣饿的饥肠辘辘,便暂时将那张照片夹进一本书里,开始大口大口吃蛋糕,一边吃一边滔滔不绝道:“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过几年,等老师退休了,我也一起退休,然后我们就可以到处去游山玩水,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去过呢——对了,还要带着小曦一起。” 他一边吃一边说话,脸颊沾上了奶油,却浑然不觉,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想想,到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到时候应该够用……如果不够的话就把家里的房子卖掉。然后在旅行途中如果有喜欢的地方,就买一个小房子住下来……最好是在海边,每天睁开眼睛就看见大海。小曦喜欢小兔子?那就再养一窝小兔子……” 沈夜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描绘着理想中的退休生活,什么话都没有说。 回到基地之后,谢衣就再次投入了研究之中,但最后只是又一次验证了失败的现实。反倒是沈夜安慰他:“不必勉强,我知道这很难。” “唔。”谢衣也差不多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他很快就想出了另一个主意。“如果没办法预测它出现的地点,能不能在它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尽快赶到?” “哦,你又有什么新奇想法?” “我在想,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超越光速,比如……曲率引擎?” “超光速曲率引擎?”沈夜微微皱眉,“那东西现在还停留在概念阶段……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你觉得多久之后能做出来?” “说不准……”谢衣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过于乐观的答案。“至少十年。” “十年……”沈夜不置可否,“那你就试试看吧。” ※ ※ ※ 六年后。 一位身穿白色衬衫,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听众侃侃而谈:“……如图所示,我们成功地扭曲了光子周围的时空,使其在不改变速度的情况下,运行了更远的距离。采用的方法是基于改进的Alcubierre理论,令光子前方的空间收缩而后方的空间扩张,造成一个波动式的空间延展,因此得以突破广义相对论的光速限制……” “……虽然这项技术目前还只适用于微观尺度,但相信未来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实际应用的方法。”他话音落下,台下一个身穿深色西装,面容英俊,神情严肃的男子率先鼓起掌来,然后整个大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听众渐渐散去,沈夜来到讲台前,对正在整理文件的谢衣说道:“很不错。” “能得到老师的称赞,也不枉我准备了这么久。”谢衣微笑起来,伸手一指自己的脸,“为了看起来更有说服力,我特意还戴了眼镜。” “是了,你不喜欢戴眼镜。”沈夜轻笑道:“其实你戴着也挺合适的,有什么不好?” “因为……”谢衣摘下眼镜,眼睛四下里一转,见周围没人,便伸手拉住了沈夜的领带,凑过去在他唇上迅速地吻了一下。“戴着眼镜不方便接吻。” 沈夜被他突然偷袭得手,怔了一下才无奈道:“……胡闹。” “我的礼物就是这份报告,老师可还满意?”谢衣得意洋洋地说道:“今天是7月7日,不知道老师要送我什么礼物,来纪念我们相识十一周年?” 沈夜微一挑眉:“你今天晚上到这里来就知道了。” 谢衣推开大会议室的门,室内没有开灯,清冷月光透过上方狭窄的窗户倾泻而下,将黑色的三角钢琴镀上了一层银边。他注视着钢琴前那个熟悉的挺拔背影,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某个夜晚,那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动了心。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一步步向着那个人走了过去。 “好久没有听过老师弹琴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如此耳福。” “嗯。”沈夜侧过头来,月光下他的轮廓朦胧而温柔,美好得近乎虚幻。“这是我为你写的曲子。” 修长手指轻轻抚过一排黑白琴键,像是眷恋一般不舍离去。下一刻,低沉悦耳的琴声便从指间流淌出来,如流水般溶入了深沉夜色。 谢衣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这首曲子异常的温柔,异常的甜蜜,然而却又有一点忧伤,宛转低沉的旋律一次次地重复,仿佛是在一遍遍地轻声倾诉着什么……在安静而清冷的夜里,这样的琴声竟然让他无来由地生出一丝伤感和寂寞的情绪。 手指在琴键上跃动,琴曲的节奏渐渐变得激烈,一串上行的长音阶犹如压抑已久终于爆发的情感,然而这激烈的情感就像转瞬即逝的烟火,又很快地趋于平静……只听那熟悉的旋律再一次响起,却比开头时更多了一丝忧郁,就好像一切都已逝去,虽然往事仍历历在目,却已经再也无处追寻…… 也许是久未练习的缘故,谢衣注意到沈夜的指法似乎有些生涩,但丝毫不影响他被深深地打动。一曲终了,他还久久未能回神,不知不觉已经眼眶湿润。 “老师……这实在太棒了。”过了好久,谢衣才反应过来,激动道:“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我好高兴。” 沈夜微笑一下,指了指曲谱开头的一行空白,“你可以为它起个名字。” “不用了,反正它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谢衣心满意足地看着曲谱,手指在钢琴上摸索着按下几个琴键,又凑过去道:“老师,你来教我弹好不好。” 沈夜摇了摇头,“……改天吧。” “咦,为什么……”谢衣疑惑地转头,一句话尚未说完,沈夜已经吻住了他的唇。 三角钢琴的上盖被放下,谢衣仰躺在上面,赤裸肌肤在月色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沈夜刚才在琴键上跳动的灵活手指,如今在他身上轻柔地拨弄着,让他发出比琴声更为动听的呻吟。 沈夜一只手握住他腿间的欲望捋动,另一只手伸到他唇边。谢衣心领神会,抬起头含住那两根手指,湿热软滑的舌缠上去细细舔舐,吸吮出啧啧的水声。欲望顶端被指尖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谢衣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口中的手指,又马上反应过来,用舌头细细舔着自己留下的齿痕,含糊道:“这么珍贵的手,可不要被我咬坏了。” 沈夜微微勾起唇角,将泛着水光的手指从他口中抽出,在密合的穴口揉了几圈,便缓缓挤了进去。谢衣小口小口地喘息着,努力将腿张得更开,以容纳身下的侵入。沈夜手指稍微一动,他就不自觉地挣扎一下,在琴键上踩出一串混乱的音符。 空气中渐渐响起湿濡的摩擦声,谢衣低下头,只见自己下身器官直直挺立在空气中,正在被一只形状优美的手来回捋弄,顶端渗出的滑腻液体被修长手指涂开,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他不禁有些难为情,侧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 然而这样一来,旁边的讲台和下方一排排的座椅却又映入眼帘。谢衣又想起自己白天还在上面衣冠楚楚地讲演,晚上却赤身裸体、双腿大开地躺在这里任人亵玩,这强烈的对比令他觉得更加羞耻,全身似乎都要烧了起来。 正在这时沈夜弯曲手指按上了那一点,同时另一只手也从上到下重重地捋了一下挺立的欲望。只听钢琴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谢衣全身重重一颤,差点就射了出来,连忙叫道:“够了,老师,再继续就要把钢琴弄脏了。” 沈夜轻笑一声,便停下了手,把琴键上方的盖子也放了下去,然后将谢衣抱起来,让他坐在那上面。谢衣不舒服地在那狭窄的边缘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后背有点硌得难受,却顺从地张开双腿环上沈夜腰际,看见他只解开了长裤的扣子,不禁抗议道:“老师把我脱得一干二净,自己却一件都不脱……” “怎么?”沈夜抵住微微瑟缩的软滑穴口,慢慢地推了进去,让他的抗议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呻吟。相处八年,两人的身体已经十分契合,对彼此的反应也熟稔于心。见谢衣眯起了眼睛,脸上泛出一点红晕,沈夜就知道他是觉得舒服了,于是直接一挺身送到最深处,享受了片刻火热肉穴将自己完全包裹的感觉,随后便开始不疾不徐地律动起来。 “嗯……”谢衣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软软的轻哼,双手搭在沈夜肩上,感受着体内和缓的律动。本来是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温柔情事,但由于此时身处公共场所,再加上两人一个衣着完好一个赤身裸体,便平添了些许羞耻的刺激之感。他偷偷往门口看了一眼,明知道不会有人,却仍然忍不住想象着,若是有人此时推门进来,看到的将是如何一副景象…… 沈夜感觉到他原本柔软顺从的内里突然如推拒一般地收缩挤压,于是故意用力一顶,低声笑道:“想什么呢?怎么突然……这么紧。” 谢衣脸上腾的一下红了。“没,没有……唔!”火热凶器又一次长驱直入,他再也无暇胡思乱想,便被接下来的激烈冲撞夺去了所有的思考。 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起急促的喘息和呻吟,偶尔响起滚轮和地板的尖锐摩擦声,是沉重的三角钢琴被撞得微微挪动。谢衣搂着沈夜,嘴里胡乱叫着:“嗯……阿夜……” 沈夜握着他的腰,刻意往敏感的那一处不住顶撞。谢衣整个臀部几乎悬空,后背在钢琴上硌得疼痛不已,但是下身快感如潮水般涌上,让疼痛也变得格外刺激。他刚才本来已经濒临绝顶,被这一阵猛攻直接插得射了出来,滚烫液体喷溅在自己胸前,还有一部分溅在钢琴上,在光亮的黑色烤漆上留下点点白痕。 高潮后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只有甬道还在无力地一下下收缩含吮。沈夜指尖沾了一点琴板上流淌的白液,伸到谢衣眼前,戏谑道:“这么快?你今天好像特别有感觉。” 谢衣伸出舌尖舔去了那点白液,感觉到体内的肉刃跳动一下,又涨大了一点。“老师不也是一样有感觉。”他动了动身子,“我要下去……年纪大了,腰疼。” “什么年纪大了……胡说八道。”沈夜不屑地评论道,但还是从他体内撤出,后退一步坐在了琴凳上。谢衣伸直双腿从钢琴上下来,落地的瞬间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他看了看沈夜仍然精神奕奕的下身,叹了口气,自觉地背转身,然后一只手撑着钢琴,另一只手扶住了那贲张欲望,对准自己身后慢慢坐了下去。 嫩红湿润的穴口刚刚遭受了一番蹂躏,尚未完全合拢,又被硕大头部重新撑开,颤抖着被迫一寸寸吞没粗长的茎身。终于完全进去之后,谢衣仰起头吸了口气,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插得太过深入。 沈夜看见他肩背上有刚才蹭出的红痕,低头在上面亲吻一下,又用舌尖去描绘那痕迹的形状。谢衣后背不由得绷紧了几分,低声道:“别闹,痒……”为了躲避身后的骚扰,他开始摆动着腰身上下起伏。 刚刚高潮的身体仍然没有力气,谢衣动了几下就觉得两腿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在沈夜腿上,再也不肯动弹。“我不想做了,累。” “那就休息一下。”沈夜欣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伸手到前面去打开了琴盖,又把乐谱摆好。“你不是想要学这首曲子?来,老师教你。” “呃……”身体里面杵着一个火热的硬物,耳边是潮湿温热的吐息,谢衣现在哪里有心思弹琴?可是沈夜已经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右手按在钢琴上,见他无动于衷,下身用力顶了一下,催促道:“快。” 谢衣实在无法,只好跟随着沈夜的手指,开始断断续续地弹奏。然而从手腕到指尖都软得要命,在琴键上跌跌撞撞地挪动,连短短几个小节的前奏都弹不下来。沈夜细细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怎么这么不专心,嗯?想什么呢?” 其实谢衣什么都没想。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灼热的物事之上,清晰地感觉着它在自己身体里的形状,甚至上面微小的搏动……直到那难以抗拒的低沉声音再一次响起在耳畔,“连老师的问话都不回答……可是要罚站的。” 谢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夜往前一推,整个人伏在了钢琴上。那巨大物事甚至没有完全抽离,就再次直直地闯了进来,开始了又一轮激烈的进攻。 “啊!轻点……”谢衣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是沈夜俯下身来,将他双手牢牢按在琴板上,整个身体困在自己双臂和钢琴之间,下身狠狠地向前顶撞,每一下都连根没入。只听谢衣的呻吟渐渐被撞得支离破碎,身体被撞得一下一下前倾,腿间欲望再次苏醒过来,压在身前的琴键上,随着每一次的撞击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 又是一记大力撞击,只听钢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单音。沈夜评价道:“弹得不错,比刚才好多了。” 谢衣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心想自己大概是第一个用那里弹琴的人…… 欲望头部在琴键上来回磨蹭,渗出的体液将相邻的几个白键涂得一片湿滑,间或几下极深的撞击使得顶端蹭过上段突出的黑键,带来格外强烈的刺激快感。身后肉体相撞的声音也越来越重,其中夹杂着明显的摩擦水声,谢衣难以承受地向后仰起头喘息着,感觉到又一次高潮即将到来。这时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道:“等等,停一下,不能在这……呃!慢点……不行,啊……不行了……啊啊啊!”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别无选择地被激烈的抽插带上了第二次高潮。沈夜死死按住了他的双手,下身重重顶了几下,也射在了不断收缩着的火热肉穴深处。 一时间,室内只余下剧烈的喘息声。沈夜低下头亲吻谢衣有些汗湿的白皙后颈,谢衣脸颊潮红,侧过头来索吻,沈夜便把那个吻覆在了他的唇上。 两人保持着紧紧相贴的姿态,长久地、不知餍足地接吻。唇舌交缠的湿濡声中,谢衣喃喃地说道:“我爱你,阿夜。” 沈夜轻声回答道:“我也爱你。” 这一吻缠绵许久,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谢衣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衣服去擦正顺着大腿流下的温热液体,却又想起了刚才没来得及说的那件事,连忙低下头看去。 “这回惨了……”看着正在琴键缝隙间流淌的粘稠白浊,他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擦啊……” 为了防止琴键被水浸得变形,两个人不得不将被弄湿的琴键一个个拆下来,擦干净后再装回去。谢衣坐在地板上,揪着衬衫下摆使劲蹭琴键的侧面,随口问道:“周末有什么安排?带小曦出去玩,怎么样?” “……我看你是自己想出去玩了吧?明知小曦出门必须要你陪着。”沈夜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每次认你比认我这个哥哥都快,这是什么道理。” “谁让我长得一看就是好人呢。”谢衣开心地笑了起来,“不像你,都把小曦吓哭好几次了。” “……周末留下来加班。” “老师你这是公报私仇……唔,怎么办,擦不掉了。”谢衣擦了半天,发现液体渗入木质留下的浅淡痕迹已经无法去除,于是十分心虚地将弄脏的琴键又装了回去,心想自己大概是不会再碰这架钢琴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在那天之后,自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 ※ ※ 沈夜看着手中的一份报告,淡淡道:“这就是检查结果?” “是的,病毒已经进入复制活跃期。”瞳点点头, “你最近有什么感觉?” “也没什么。”沈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地一根根弯起手指,紧握成拳。“对了,这件事你暂时不必告知谢衣。”他语气轻松地说道,随手把那份报告塞进了碎纸机。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谢衣来问我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 “……他察觉到了?” “他是你平时最亲近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嗯。”沈夜微一点头,又摇头道:“我没什么,时间还多得很。只是小曦……” “谢衣的研究确定是失败了么?” “我看过了,那条路确实走不通。至于谢衣——就随他去,他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没有。目前看来,只有‘魔气’是治愈浊气病的唯一方法。” “这么说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只是小曦她……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沈夜深深地叹息一声,低下了头,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焦灼脆弱的神色。 “虽然我并不相信那些……”他唇角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只是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如今也只能乞求所谓的……上天垂怜了么?” 一片寂静之中,屋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这是平时极少听到的专用铃声,沈夜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紧急”和“绝密”字样,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瞳点点头,会意地转身出门。 在触摸屏上验证了指纹之后,沈夜接通了电话。仅仅几秒后,他就骤然站起身来,一脸震惊和喜悦的表情。“……什么,找到了?” “那么,这次有多少……五百?”他的表情渐渐变为凝重,眉头深深皱起,许久之后才慢慢回答道:“请容我……考虑一下。是的,我明白……请给我一个小时。” 谢衣接到沈夜的通讯之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实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沈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去自己的办公室一趟,但谢衣敏锐地察觉了那声音中细微的情绪改变,一路上他的心情有些沉重,隐隐地竟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步步走上螺旋楼梯,面前就是那条长长的走廊。十一年来,谢衣已经无数次地穿过这条走廊。然而今天他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回忆起了当年,还只有十五岁的自己跟在华月身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身侧一尘不染的墙上整齐列着一排完全相同的灰色金属门,每一扇门都紧紧关闭着,在头顶苍白的冷光灯下显得格外冰冷死寂。而脚下厚厚的地毯却是刺眼夺目的鲜红色——就像血肉铺成的一条河流,踩上去毫无声响,粘稠滑腻,汩汩地一直流向尽头的那扇大门,直至被门后的无尽黑暗所吞噬。 谢衣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原来是如此的……令人不安。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感觉到呢? 也许是被情绪影响了吧。他摇了摇头,驱走脑海中凌乱的念头,在那扇门外停下脚步,轻轻地敲了敲。“老师?” 几秒之后,一个人从里面打开了门,谢衣小小地吃了一惊。 “瞳?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身体还好么?” 瞳点了点头,只听沈夜在他身后说道:“那就麻烦你清理一下……如果空间足够的话就告诉我。辛苦你了,多谢。” 瞳摆了摆手,径直慢慢走出门去。谢衣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难得在实验室之外的地方看到他,尤其是最近他腿脚不方便……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老师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沈夜语气轻松如常,令谢衣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都是错觉。“很久没听你汇报过课题进度了。最近有什么进展?” “哦,好的。关于超光速引擎的课题……”谢衣有些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向沈夜汇报了最近的项目进展。 汇报到一半时,沈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计算高维空间投影坐标的课题呢,结果如何?” “啊?哦……那个课题自从几年前因为缺少数据而搁置之后,就一直没有进展。” 沈夜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了谢衣。“这是刚刚发回来的坐标,你拿回去看看,是否能进一步完善模型。” 谢衣有些意外地接过了那张纸,这看起来是一份他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着的一行时间和位置信息,神色却越来越凝重,最后连拿着那张纸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颤抖而干涩。“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沈夜一挑眉,“问吧。” “那艘飞船上……有多少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坐标是在火星附近,如果没记错的话,旁边就是那条新开发的旅游航线……两个月前我曾看到新闻,有一个五百人的旅行团出发去往火星,算来这几天应该是他们返航的日子。”谢衣一字一句地问道:“老师,是不是那艘飞船?” “……是又如何?这与你无关。” “确实无关。”谢衣闭了闭眼睛,然后下定了决心似的蓦然睁开,定定地看着沈夜。“但是,如果你们这一次还是要让它在那颗行星上着陆……请恕我不能同意。” “……!”沈夜难得一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下一秒又变成了愤怒。然而所有的情绪都转瞬即逝,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谢衣。”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就好像两人之间每天最平常不过的那些对话一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只是隐约的猜测而已……自从老师告诉我‘动物实验’的那时起,我就想,有什么飞船会带着许多动物呢?毕竟那颗行星出现得毫无预兆,而无论它出现在哪里,从地球上都是来不及赶过去的,只有发现它的那艘飞船才有这个可能。”谢衣回答得也非常平静,声音轻轻的,像是漂浮在空气中。 “然而,当时我相信老师不会骗我……就算有那么一丝怀疑,我也会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师只是想要救那些人而已。” “但是……”他苦笑着低下头去看那张纸,“从探测到信号的那一刻起,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小时,想来老师得到消息的时间应该更早……现在那艘飞船正在等着你们的命令?或者是已经在去往那里的途中?” “……我说了,这与你无关。回去吧。” “老师,那可是五百个无辜的人!有老人,有小孩……你们怎么能……” “回去!” “就算是为了医学研究,但是医学研究也有需要遵守的伦理道德!怎么能……怎么能用活人做实验……!” “谢衣,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军队。从加入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有了军衔,而我是你的长官。”沈夜沉声道:“谢衣少校,鉴于你不听指令、顶撞长官的无礼行为,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闭门思过三天。出去。” “老师,你还没有做决定,对吧?现在还可以挽回,只要你让他们现在返航,一切还来得及!” 沈夜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如果你还不回去,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谢衣睁大了眼睛,就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灰色的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的悲伤绝望,仿佛眼看着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在面前塌陷,却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和乞求。“老师……” 沈夜闭了闭眼,丝毫不为所动。“出去。” “……”谢衣眼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亮熄灭了,只留下一片灰色的余烬。他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只觉得一生中从未如此疲惫。他叹息一声,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在了椅子里。 直到内线电话的铃声再一次响起,沈夜才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起了电话。“嗯。……谢衣?不,我没有批准他离开。”他紧紧地攥住了听筒,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现在拦住他。送回房间……不。”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才说道:“……关进禁闭室。” 放下电话之后,沈夜低下头,将额头埋在手背上,如同凝固的大理石雕像般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他伸手在触摸屏上启动了指纹验证,然后发送了一个通讯请求。 “……我同意。是的……这次一定会成功。” 禁闭室是地下四层角落里的一个空房间,平时极少用到。狭小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谢衣蜷缩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后背紧靠墙壁,袖口和脚踝处各有一个金属圆环若隐若现。这几个束缚环让他无法走出这个房间,但在房间里仍旧可以自由行动。然而从被送进来那时起,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过了几个小时。 这时房门一响,缓缓地打开了。谢衣如梦初醒地动了一动,看清进来的人时眼睛一亮坐起身来。“老师?” 沈夜站在他面前,脸色沉凝,一言不发。谢衣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最后露出一个苦涩微笑,“老师……已经决定了?” “嗯。”沈夜似乎是不愿多说,“谢衣,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离开?” 谢衣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夜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想要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利用舆论来迫使我改变决定?” 谢衣苦笑一声:“老师一直都是这么……目光如炬。” “……”沈夜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一声。“老师对你……很失望。” “我也很失望,老师。”谢衣轻声回答道。 “谢衣。”沈夜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通过那些人的牺牲,也许能让几十万人活下去,其中包括小曦、瞳、以及像你父母一样的人……” “但是,那些人也是无辜的啊,他们对此根本就一无所知!我们怎么能擅自决定用他们的生命,去交换那一线希望!” 沈夜叹了口气:“一无所知……是必需的。”他看着惊讶茫然的谢衣,“我没有告诉过你,魔气感染的效果与人的意志力有很大关系,对它所知越多,或者本身的意志越坚定,抵抗能力就越强……而只有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所以,他们是连知情权都被剥夺了吗?”谢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科研工作者最基本的道德!” “道德……”沈夜唇角极轻微地挑了一下,“道德和生命,孰轻孰重?” “但是那些人的生命难道不是生命?就算他们的牺牲能救更多人……我们也没有权利做这个决定!” “算了。”沈夜站起身来,“你就继续在这里……冷静地想想吧。” “我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老师。我不同意。” 沈夜不再回答,径直向外走。走到门口时,谢衣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响起,不再像刚才那样平静决绝,而是带了一丝惶惑和颤抖。 “阿夜……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艰难地问道,“你……是不是也病了?” 沈夜停下脚步,淡淡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你改变想法么?” 长久的沉默之后,谢衣低声回答:“……不会。” “那你就不必知道。”沈夜推开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禁闭室里没有钟表,没有日历,没有白天黑夜,身处其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谢衣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沈夜从那次之后就没有来过,谢衣为了打发时间,请求将自己房间里的那些物理书籍都搬了过来,又要了一叠纸和一支笔。他还记得那天沈夜给他的坐标,于是直接就在草稿纸上开始推导五维空间模型。 随着计算的深入,凌乱的点和线在纸面上展开,渐渐与之前的其中一个预测重合起来。谢衣丢下笔,痛苦地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算出来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 然而就算知道了“它”的所在,又能怎样呢?“魔气”只能感染人类,也就是说,一样要用活人来做实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实验对象可能是自愿的吧…… 但是……他想,无论如何,老师这么做都是不对的,自己应该阻止他…… 心乱如麻之下,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公式,便翻开了一本物理教材打算查找一下。随着书页被翻动,一张照片从中掉落下来。 谢衣拾起照片,看到二十岁的自己正趴在沈夜肩上,满脸傻笑地比出剪刀手,而沈夜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镜头,眼中却含着一点笑意。他看了一会,珍而重之地把照片放进衬衫左胸的口袋里面。 这时门响了一声,谢衣猛地抬起头来。“……瞳?” 瞳坐在轮椅上,看到他诧异的神色,淡淡答道:“嗯。” “你的腿……?” “哦。”瞳低下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裤管,“几天之前切除了坏死的部分,下个月换上替代品。” “哦,对,抱歉……”谢衣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想起自己之前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脑子仍旧有些糊涂。“呃,今天是几月几号?” “8月7日。” “原来还不到一个月啊……我还以为至少有半年了。老师呢?是他让你来看我的?” “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瞳点了点头,“他想知道,你有没有回心转意。” “瞳……我以为你能明白。”谢衣深深地皱起眉头,眼中有些失望和不解,“用五百人换十万人的生命,看似值得……但你真的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么?”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属于那十万人中的一个。”瞳回答道,“而且在飞船降落在那颗行星的一刻,事情就已经覆水难收。你救不了他们。” “……你说得对。我现在所能希望的,也只是让他们少些痛苦而已。” “不,我认为既然结果已经注定,就应该让他们的牺牲更加值得。” 谢衣摇摇头,不想再多说。“……麻烦你告诉老师,我的想法还是不变。” “好。”瞳也没有说什么,驱动轮椅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紧紧关闭,瞳转头看向走廊一端,淡淡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沈夜靠在墙上,闻言抬起头来,低笑一声道:“他大概不会想要看见我……而且我也猜到了他会怎么回答。” “你确实比我更了解他。” “十一年了,我又怎么会不了解……”沈夜叹了口气,“给他那些数据,是我的失误。当时只是想让他忙一段时间而已,否则他是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件事的。” “我记得,你一开始让谢衣进来,就是想要让他参与这件事。” 瞳拨动轮椅,与沈夜并肩而行。“现在却变成一定要让他置身事外了。” “……”沈夜直接换了个话题。“那艘飞船什么时候能到?” “后天。总部已经接手了飞船的控制权,希望能安全降落。” “嗯,这几天大概要辛苦你了。记住途中一定要保证严格封闭……到时候就用后面的那条通道。” 瞳还没说话,沈夜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脸色一变,因为能打通这个号码的只有三个人,眼下显然不是瞳,也不是谢衣,那就只会是…… “阿夜!”华月焦急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快来!小曦她……你快来!” 沈曦的病情毫无预兆地恶化了。病毒侵入了她的中枢神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了绝大部分身体机能,陷入了昏迷状态,连呼吸都要依靠机器维持。 沈夜坐在床边,握着沈曦的一只手,看着她小小的身体陷在洁白柔软的床里,显得格外脆弱无助,没有一丝生气。他脑中一片混乱,茫茫然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记忆碎片飞速掠过,最终渐渐地定格在一个画面。 那是在沈曦大约五岁的时候,暑假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天,夏日里和暖的风吹动纯白窗帘,窗外浓密的绿荫里有蝉在不知疲倦地鸣叫。沈夜记得当时自己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幼小的妹妹安静地午睡,心里急不可待地想要等她醒来一起出去玩,却又不舍得就这么把她叫醒。 回忆里的画面与眼前所见渐渐重合起来,沈夜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过了三十多年的时光。也许醒来之后,他还会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暑假里唯一要烦恼的就是去哪里玩耍……而妹妹也只不过是在午睡而已,只要再等上一会,她就会睁开眼睛,甜甜地叫自己“哥哥”…… 掌中的那只小手突然动了一下,沈曦的睫毛一阵颤抖,微微地睁开了眼。没有血色的嘴唇蠕动一下,在氧气面罩上呼出一小片白雾,却又迅速地散去,仿佛她正在一点一滴消逝的生命。“哥哥……” “小曦,你醒了?”沈夜握紧了她的手,急切地回答道:“哥哥在这里。” 沈曦微微转动眼睛,茫然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呀?哥哥呢……?” “我是……”沈夜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柔声道:“我是小曦哥哥的朋友,哥哥出远门了……他让我告诉小曦,要好好听话,等他回来……好不好?” “好……小曦听话……”沈曦有些艰难地呼吸着,却仍然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小曦……等哥哥回来……” 面罩上的白雾渐渐消散,她带着那个甜美的笑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小曦!”沈夜攥住了她的手,急声道:“不要睡!快醒醒!” “……”沈曦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喃喃地说着“哥哥……” 一旁的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屏幕上的曲线渐渐平缓下去,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沈曦安静地闭着眼睛,唇角含着一缕微笑,仿佛是正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没有人知道她梦见了什么,或许是少年模样的哥哥,或许是长大了的自己……这个梦再也不会醒来,而留在梦中的她再也不用长大,不用像她的哥哥那样去面对人生的残酷,可以一直这样干净、天真、单纯地美好下去,永远都不会改变。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余下华月低低的抽泣声。沈夜木然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到掌中的小手一点一点冷下去。不知多久之后,瞳转动轮椅来到他身边,轻声说道:“节哀。” 沈夜如梦初醒一般,看了看眼前的沈曦,脸上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他站起身,弯下腰在沈曦冰冷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小曦……”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别怕,哥哥大概不久之后就能来陪你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瞳和华月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几天事情繁多,需要早作准备。我留下来……处理一下后事。” 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华月擦了擦眼泪,十分担心地看着沈夜,但在不容置疑的命令之下只能哽咽着答应了。临走时她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低声道:“阿夜……” “嗯,我明白。”沈夜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他异常平静地度过了整个下午,在医院为沈曦办好了各项手续,选择了即刻火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中。 沈夜捧着盒子离开了医院,把盒子放在车里的副驾驶座上,开车在W市最繁华的区域里绕了一圈,又沿着高速公路开了三个小时,一直开到了海边。他想小曦之前总是待在医院里,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她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了。 傍晚时分,沈夜来到一个公墓,独自一人把沈曦安放在一座小小的墓碑之下。没有仪式,没有鲜花,没有悼词,但她也并不需要那些,有哥哥陪在身边已经足够。 不远地方添了几排崭新的墓碑,是为了这次航天事故中的遇难者而立起的衣冠冢。沈夜正要转身离开时,与一对年轻夫妇擦肩而过。 只见那丈夫抱着一捧鲜花,而妻子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夫妇二人都是黑发黑眼,然而那孩子不知为何却发色浅淡,他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然后盯住了沈夜。仿佛是觉得这人长得不错,他眯起了眼睛,开心地咯咯笑出了声。 沈夜回过头,只见那夫妇二人将鲜花放在一对墓碑之前,深深地低下了头,似在默哀。而男孩挥舞着小手指向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仍然笑得天真无邪,完全不知悲伤为何物。 沈夜在原地伫立良久,最后沉默地对那排墓碑行了一礼。 并不是祈求原谅,也并不需要原谅。他既然做了自己觉得应做之事,也会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然后他在夕阳下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沈夜回到基地,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见到他时纷纷投来小心翼翼的同情目光。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沈夜却一切如常,甚至能够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 对众人怪异而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沈夜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各项事务,直到半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摸索着在柜子里面找出了几瓶酒,坐在地上慢慢地喝了起来。 两瓶酒下去,他开始感觉到些许醉意。然而这一次再没有人会敲响他的房门,再没有人会坐在旁边同他一起喝酒,也再没有人会笨拙地吻上他的嘴唇。 世界上最后的两个至亲至爱之人,终于也都离他而去了。 沈夜又拧开一瓶酒,却发现瓶盖是之前打开过的。他毫不在意地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意直冲喉头,下一秒他就咳得天翻地覆。这酒果然很烈,他这么想着,一边咳一边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甚至咳出了眼泪。 ※ ※ ※ 谢衣专心致志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这里没有计算机,一切都要依靠他的头脑。然而就算是再天才的头脑,也有人力所不能及之事,随着推算的深入,他的思考变得越来越艰难。 这时门响了一下,缓缓地滑开了,大约又是一日三次惯例的送饭。谢衣充耳不闻,只是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半天后才在余光里看到面前有一双脚,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老师!” 多日不见,沈夜竟然是瘦了一圈,明明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却苍白憔悴得像一缕幽魂,仿佛伸出手都难以触及。他见谢衣呆呆地看着自己,极轻地动了一下嘴唇,低声道:“你……还好么?” “我……还好。”谢衣如梦初醒地点点头,“老师,你……?” “没什么。”沈夜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平静。 “老师……”谢衣仰起头看着这个人,他觉得自己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那么多问题想问,但是最终还是一句都问不出口,只能低声说:“……保重身体。” “我知道。”沈夜点了点头,垂下目光,头顶上的灯光在眼睫下投出浓重的阴影,遮掩了那双眼中的一切情绪。“谢衣,我今天来……只想最后亲口问你一句话。” 谢衣从“最后”两字中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但仍然毫不退缩地直视了回去,等待着对自己的判决。 “你知道么?其实你本可以不插手这件事。那些人的死也不是你的责任,只要装作一无所知,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沈夜疲倦地轻声说道,“而你也应该明白,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所以,只要你回心转意,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回答他的是沉默。 “就算这样……你还是不后悔?” 谢衣闻言,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灰色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夜,目光中是浓浓的深情与哀伤,说出的话却冷硬锋利得如同刀刃上结成的冰棱。 “……不悔。” 沈夜慢慢地点着头,声音一点一点冷下去。“好,很好。既然如此……”他蹲下身来,伸手扣住了谢衣的下巴,温柔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知道的太多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谢衣咬着牙,看进那双黑沉沉不见一丝光的眼眸,只听沈夜继续说道:“瞳会给你注射消除记忆的药物……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衣睁大了眼睛,过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他挣扎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沈夜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宁愿一辈子留在这房间里?” “我宁愿一辈子留在这房间里,也不愿意被消除记忆。”谢衣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失去了所有记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可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沈夜放下手,站起身,毫无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下,老师!”谢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平时极少见的惶然急迫。“……阿夜!” 然而沈夜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沈夜站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根烟。袅袅烟雾升腾起来,他的脸藏在烟雾里,表情模糊难辨,片刻后才低声道:“瞳,那种药什么时候送来?” “总部已经初步同意了你对此事的处理,但是还需要一系列繁琐的批准程序,大约需要一个月。” 淡漠的声音在走廊上由远及近地响起,“另外,这里禁止吸烟。” “一个月么?也好。”沈夜对最后一句话置若罔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此之前,你也有时间去做手术,你的右手也已经不能再拖了吧?到时候……恐怕还要麻烦你。” “一旦那么做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你真的不会后悔?”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沈夜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他不属于这里,所有的事都和他无关。” “不。”瞳说道,“我奇怪的是,你真的要放他走?这不像你。” 沈夜看了他一眼,幽黯双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瞳……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 “问问而已。” “放他走?怎么可能。”沈夜自嘲般的笑了笑。“此事我自有考虑……你不必说了。”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将烟头掐灭扔进了垃圾桶,双手扶上瞳的轮椅。“走吧。” “我要去下面。” “我知道。” “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那些。” “没什么……只是想看一看。” 他必须要亲眼看一看……自己所犯下的罪。 三周后。 “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果然不愧是瞳。”沈夜轻轻晃动着一个针筒,看着澄澈的血色液体在里面缓缓流动。“辛苦了,多谢。” “仅仅是提取而已,只要实验体数量足够,还是很简单的。”瞳回答道,“这段时间里,我们改进了两次提纯方法。前一次试验中,患有浊气病的志愿者接受样品注射之后,死亡率已经下降到30%,而活下来的那70%全部都被治愈。我已经把提纯过的样品上交给了总部,由他们进一步研究人工制造和量产的可能性。” 沈夜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项目被他们称作‘神血’计划。真是个好名字……”他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神血的本质,其实是魔气混合了人血……有趣。” “对了,瞳。”他把针筒交还给瞳,然后卷起了左边袖口,露出小臂,语调轻松地说道:“既然你来了,就顺便替我也注射吧。” “进展得这么快?” 沈夜点了点头,“我必须保证头脑清醒。” 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针头接触到皮肤时又提醒了一下:“百分之七十。” “已经够了。” 针头刺入皮肤和血管,将血色液体缓缓注入进去。手臂上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青筋扭曲着暴露出来。瞳看在眼里,淡淡说道:“因为提纯不完全,可能会有些疼痛。” 沈夜咬牙道:“……用不着你提醒。”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管走向,如同被火灼烧的痛楚从小臂静脉一路向上,流经大臂、流入心脏、再扩散到全身……虚无的火焰从骨髓里每一条微细的血管烧出来,内脏从里到外烧成了灰烬,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沈夜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 然而这疼痛又是如此鲜活,就连已经基本失去知觉的那些部位,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沈夜伸出左手,感觉着指尖传来的灼痛,那是他许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很好……看来是成功了。”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嘴唇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瞳,你去吧。这几天你的工作我来负责。” 瞳点点头,转身离开。沈夜坐在椅中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像是累得睡着了。许久之后,他似乎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很快就消逝在空气中。 “小曦……” ※ ※ ※ 四天后。 沈夜打开禁闭室的门,一眼看去却不见人影。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然后才听见浴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地上铺满了杂乱的草稿纸,几乎无处下脚。沈夜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少许柔和的无奈神色,弯下腰开始整理起来,就像从前自己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当谢衣从浴室里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变得干净整洁的房间,沈夜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正在看一叠手稿。他呆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老师?”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幻象,脸色一变,退后了几步。 “怎么?”沈夜头也不抬,“这么不想见到我?” “呃……倒也不是。”谢衣表情有些不自然,最后苦笑了一下,“已经到时间了么?” 沈夜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只见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衣服裤子都穿得整整齐齐,发梢还在向下滴水,将衬衫染出一片半透明湿痕,身上传来浓重的沐浴露香味。 “还没有。瞳大概三天后才会回来。” “哦,那我还有三天时间……老师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来看看你。” “我很好,老师请回吧,保重。” 沈夜皱了皱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站起身与他对视。“分别在即,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谢衣淡淡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毫不在意地快步从沈夜身边走过,和衣躺到床上,钻进了被窝,整个人蒙头盖脸地缩成一团,像是不想再看到他一样。 “……好。”沈夜被他冷淡的态度弄得很是窝火,狠狠地盯了那一坨被子片刻,才转身离开。 当他的手放到门上时,整个人却突然停在了那里。 因为身后飘来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谢衣。”沈夜慢慢地转过身来,“你赶我走,就是因为这个?” 床上的一坨被子不动不说话,沈夜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掀开,Omega所特有的浓郁甜香一瞬间爆发出来。 只见谢衣在被子下面蜷成一团,双眼紧闭,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标记自己的Alpha气息压顶而来,让他瞬间屏住呼吸,脑海耳中隆隆的全是自己巨大的快速心跳。狠狠咬了咬牙,他才拼足力气,睁开了双眼,低声说道:“老师……麻烦给我抑制剂。” “不许用。”沈夜一口拒绝了这个要求。他伸手摸了下散在枕上的长发,果然触手冰冷,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你刚才去洗冷水澡了?告诉我,你是不要命了吗?” 谢衣仍然执拗地说道:“请给我抑制剂。” “……谢衣。”沈夜气得想笑,“我好端端地站在这,你却跟我要抑制剂?” 谢衣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好,好,好。”沈夜脸色阴沉得可怕,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牙关里面咬出来,“好一个‘没什么关系’……身上带着我的标记,还敢跟我说这种话。” 话音落下,他长腿一跨便上了床。谢衣起身要把他推开,却反被抓住衣领直接一把按在床上,他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拳打了过来。 沈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拳。“谢衣啊谢衣……”他慢慢地转头,看向堪堪要触及自己脸侧的拳头,“你倒真是有所长进。” 谢衣咄咄逼人地与他对视,然而眼角被情欲和愤怒染上了一点绯红,明亮的眼睛里蒙着薄薄的水气,让他的气势弱了不少:“放开我!” “要是我不放呢?” 谢衣二话不说,另一只手也一拳打来。沈夜伸手阻挡了这一拳,却不得不放松了对他上半身的压制。谢衣得了自由,立刻向后一挣,然后一腿踢过来,竟然是要和他打架的模样。沈夜被他这么一撩,心里也动了真火,伸手就去扣他的脚踝,然而谢衣挣扎得厉害,对着他就是一顿乱踢。沈夜拼着被踢中两脚才把他双腿压住,却被他揪住了用力一掀,两人一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呃……谢衣,你!” 这一下沈夜充当了底下的肉垫,双倍的体重压得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见谢衣不依不饶地又要打,气得终于忍不住伸手还击。而谢衣这些天一直憋着一口气,终于有个机会得以发泄,于是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用最原始的方式在地上扭打翻滚着,如同两只困兽一般疯狂地纠缠撕扯。 上衣被扯得七零八落,赤裸肌肤紧紧相贴,炽热的呼吸喷在颈窝里,带着Alpha的浓烈气味,谢衣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手脚无法控制地发软,一晃神间就被沈夜脸朝下按在了地上。他回过神,困兽般抵死挣扎起来,眼看就能挣脱,后颈突然一阵剧痛,是沈夜低下头咬住了他。 “唔……你干什么!” 沈夜不顾谢衣的压抑痛呼,继续用力咬了下去,直到口中弥漫出铁锈的味道。他抬起头,只见那里多出了一个深深的齿痕,正缓缓渗出一大滴鲜艳血珠,衬着苍白的后颈肌肤和墨色长发,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很好。沈夜想,自己终于是忍不住给他留下了记号。这是个平时难以察觉的地方,想着谢衣今后永远都会无知无觉地带着自己留下的伤痕,就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抑。他像是要确认一般地用舌头细细描绘那伤痕,舌尖上血的味道温热中带点咸腥,又掺杂了一丝信息素的香甜,只觉得全身似乎都要燃烧起来,恨不得将身下的人一口口吞噬殆尽。 谢衣睁大双眼,似乎是被惊得呆住了,直到双手都被捉住才想起想要挣脱,但为时已晚。沈夜扣着他双手绕过面前的床头栏杆,在腕上的金属环某处按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两个金属环就被磁力牢牢吸在了一起,将他双腕铐在了床头。 “……放开我!”谢衣发觉大事不妙,然而此时自己跪在地板上,双手被束缚在床头,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姿势。沈夜整个人从背后贴了过来,双手绕到他身前去解长裤的纽扣。当清晰地感觉到臀后顶上了一个火热的硬物时,他发疯般扭动身体,徒劳地摇撼着栏杆,但是完全没有用处。下一秒他只觉得下身一凉,长裤连同内裤一起被褪到了膝弯。 沈夜欣赏着眼前被衬衫下摆遮住一半的挺翘臀部,伸出手紧紧扣住,向两边分开。臀肉拼命地绷紧抵抗,却仍然被铁钳般有力的双手强行掰开,露出缝隙中藏匿的粉色穴口。此刻穴口处已经有些湿润,被拉扯得微微张开,又受惊似的收缩一下,似是羞涩又似邀请。 当后穴被一个坚硬温热的物体顶住时,谢衣僵住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地扭动身体。“阿夜!不要……” 异物的触感离开了,是沈夜停下了动作。“谢衣,别闹了。”他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总是这么不听话……我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明白?” “我……不想要!” 沈夜伸了一根手指划过那道缝隙,抽出后指尖上已经泛着闪亮水光。他不说话,只是把那根手指放在谢衣面前让他看。 谢衣闭上眼睛微微喘息,脸上热潮阵阵,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是仍然嘴硬道:“……给我抑制剂。” “不行。” “……” “我知道你恨我。”沈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过……那也没什么。” 火热坚挺的凶器再一次抵上暴露在外的脆弱穴口,毫不留情地破开入口处肌肉柔软的抵抗,硬生生地、一点一点挤了进去。 “反正三天之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谢衣全身一僵,绝望地感觉到沈夜从后方一点点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一刻,他的意志和理智仍然坚决抗拒,然而肉体毫不犹豫地缴械投降。气息、触感、形状、热度……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的DNA里面都留下了同样的印记,此刻已经全部难以自抑地兴奋起来,准备迎接它们真正的主人。 处于发情期的身体柔软而湿润,毫无阻碍地接纳了入侵的异物。禁欲多时的内里异常紧致,也异常敏感,随着肉壁被一点点顶开,甘美的酥麻从尾椎渐渐向上扩散。终于完全结合的一瞬间,熟悉而清晰的充实感填补了一直以来的空虚失落,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忍住了即将脱口的呻吟。 沈夜停了一下,感受着内壁将自己熨帖地包裹。面前的人仍然僵直着身躯无声抵抗,而体内却柔软火热地抽动着,诚实地诉说着渴求。这是他一手教导的学生,这具身体的第一次是被他亲手打开,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个反应每一个动作他都再熟悉不过。沈夜知道怎样的爱抚会让谢衣放弃抵抗,但是他并没有去做,而是直入主题,推开层层阻碍,用力地撞上最脆弱的一点。 “……”谢衣背脊向后反弓,发出无声的呜咽。敏感处被猝不及防地攻击,夹杂着疼痛的尖锐快感在身体里爆炸,全身几乎都被这一下撞得软了。他所能做的只有勉力支持着不软倒在地,被束缚着的双手支撑起身体的重量,腕上肌肤被勒出一圈深深的红痕。 沈夜握住他的腰,毫不怜惜地从后方接连撞击进去,每一下都顶在同一个地方,每一下都停留在那里狠狠碾磨。谢衣像一只被捕获的小动物,在沈夜手下徒劳地挣扎着,腕上的金属环不断碰撞着床栏,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夜伸手去他脸上一摸,脸颊上是干燥的触感,嘴唇却有些湿润。收回手一看,是血。他对自己这个学生的倔强性子简直无可奈何,停下了动作,用手指撬开深深嵌入下唇的牙齿。“张嘴。” 谢衣稍微抵抗了一下,还是放松了齿关。然后眼前一暗,是沈夜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背后紧贴着的炙热触感更加鲜明。后穴内的异物不再动弹,和自己的身体紧密相连,嵌合得天衣无缝,就仿佛两个人是天生就长在一起似的。 “谢衣。”沈夜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声音是那么温柔,就像他们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别怕,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就当做是一场梦……等你醒来之后,就会把这些都忘掉。” 谢衣一动不动,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沈夜却感觉到手心里的睫毛蝶翼般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湿意,又似乎只是错觉。 沈夜收回了手,下身重新开始动作。他感觉到谢衣不再抵抗,身体顺从地打开来,比刚才还要更加柔软绵密地将自己包裹。每一次抽出都带出一点内里的嫩肉,又随着插入的动作而瑟缩回去。 谢衣双手紧紧攥着床头栏杆,脊背绷成一条优美的弧线,臀部稍微抬起,接受着后方有力的顶撞。他深深浅浅地呼吸着,仍是咬紧牙关,不肯呻吟,只会在被撞到那一点时发出无意识的轻哼,声音极小极轻,以至于几乎被抽插时发出的湿濡水声所掩盖。 然而不管意志是抗拒抑或顺从,身体都只会诚实地作出反应。在粘膜的激烈摩擦之下,快感不容拒绝地一点一点堆积,直至再也无法承受。 “……!”谢衣咬紧牙关,在一次深深的顶入之后绷紧了身体,无声无息地达到了高潮。身前并未被触碰过的欲望颤抖起来,将白浊体液洒在身前的地板上。沈夜亲吻着他颈后的伤痕,用力抽插几下后就一直顶进甬道最深处,在那里留下了温热的记号。 两个人保持着紧紧相连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许久之后,沈夜伸出手,抚上谢衣被束缚在床头的手腕。几秒后,只听细微的一声,两个金属环失去了磁性,那双手恢复了自由,从床头软软滑落。 谢衣闭着眼睛,感觉到沈夜脱下了被汗水浸湿的衬衫,然后把自己抱上了床。身后的床垫微微一陷,一条有力的手臂环了过来,赤裸脊背紧贴着肌肤的温度,熟悉的好闻气息将自己包围。 真怀念啊,他想。 仿佛是和他心有灵犀似的,沈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最近,我有时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怀念的意味,“让我想想……大概是几年前?哦,八年了。” “那时候,我们才刚在一起……记得你每天晚上都抱着个枕头偷偷摸摸地跑来我房间,第二天早上又非要回去。我说过没关系,但你总是不听。” 谢衣想起那时候像偷情一样的甜蜜时光,心里一片酸甜柔软。恍然间他似乎忘记了发生过的所有不愉快,喃喃道:“那时我才十八岁,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是么?我倒觉得……一直都很厚。”沈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在那之后,我们倒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太忙,实在没办法。就算还是一样住在隔壁,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不过只要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忙完手头的事情。对了,送你的那首钢琴曲,我打算再把它改写成四手联弹版本的,到时候一起教你。” “几年以后,我就可以申请退休……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旅行,像你说过的那样,等到玩够了,就在海边买一栋小小的房子,每天坐在屋檐下看日落。” 谢衣闭上了眼睛。太迟了,他想,事情已经发生,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 “阿夜……”他轻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 “先别说了。”沈夜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打断了下半句话,然后毫无预兆地一挺身,从后面顶了进去。“你现在不是很清醒,等到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刚刚经过一场欢爱,穴口已经软滑不堪,毫不费力地被顶开。沈夜进入一半后随即退出,抓着谢衣的腰,开始浅浅地抽插。 侧卧的体位让他得以轻松掌控自己的节奏,有时只进入一点点就退出去,感受着紧致入口箍住欲望顶端,一次次被顶开又合拢;有时进去一半后停留片刻,感觉到甬道拼命地将自己向内吸含,却仍然不为所动,只在很浅的地方缓缓研磨,不肯再多进去一寸。 “嗯……”谢衣咬着嘴唇,感觉着身后轻柔缓慢的戳刺。沈夜像是在故意戏弄挑逗一般,只在浅处不紧不慢地抽插,深处却一直得不到慰藉,穴口的饱胀感将内部的空虚放大百倍,饥渴和失落的感觉浸入骨髓,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好难受……再深一点……想要……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牙齿嵌入刚才的伤口,钻心地痛。肉体的本能暂时被疼痛压了下去,他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从这甜美的折磨中逃离。 突然,沈夜把他往后一拉,同时用力一挺身,重重地直入到底,力气之大甚至让臀部和大腿碰撞出一声轻响。 “嗯……!”谢衣猝不及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异常甜腻的长声呻吟。饥渴已久的内里突然被填满,甘美的酥麻爆炸一般从尾椎向上扩散,体内一阵抽搐,连脚趾都蜷缩起来。身前欲望瞬间涨大了一圈,透明体液从顶端溢出,牵出一道银丝滴落在床单上。 沈夜停下来,凑过去细细地咬着他的耳朵,“考虑好了么?嗯?” “……考虑什么?”谢衣沉浸在快感的余韵中,身体和声音都不住颤抖,“我还是……和之前一样……” 沈夜不再说话,又抽身而出,开始像先前那样在入口处浅浅戳刺。这一次食髓知味的身体比刚才更加饥渴难耐,穴肉缠绕吸含着茎身,发出热切的邀请,下一刻就被一记毫无征兆的大力插入撞得退却,却又立刻颤抖着包裹上来。穴口被一次次反复的撑开,最后已经无力合拢,肉刃每一次退出都带着少许刚才留下的体液,在床单上洇开一片湿痕。 身后深深浅浅的顶弄毫无规律,谢衣被逼得快要崩溃,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不主动向后去吞入那粗大肉刃。然而他却已经再也无力逃脱,只能软绵绵地躺在那里,随着偶尔一下深入的撞击而全身颤抖,从齿间溢出啜泣一般的呻吟。 当沈夜开始摆动腰部,绕着那一片最敏感的区域打转时,谢衣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他像是要躲避一般地扭动身躯,却有意无意地将敏感之处送了上去,让硬挺的前端摩擦到那一点,试图缓解体内的瘙痒。 然而沈夜却察觉了他的意图,故意顺着力道若有若无地蹭过,“嗯?这是想清楚了?” “……”谢衣终于发觉了自己的难堪举动,一瞬间脑中嗡的一声,全身僵硬,羞耻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地摇头。 沈夜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些什么。谢衣却没有听清,只觉得体内一空,然后无力的左腿被一只手抓住,推向胸口。他回过神来试图抵抗,但是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脚踝上的金属环牢牢地吸上了左手腕,将手脚束缚在一起。 “等等……放开我!” 谢衣心头一凛,然而单靠一只手已经难以抵抗,眼睁睁地看着沈夜捉住自己的右手贴上了右脚踝,紧接着整个人就被翻了过来,俯趴在床上。手腕拉扯着双腿无法伸直,膝盖被迫顶住了胸口,而臀部却高高翘起,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求欢姿态。 沈夜双手紧扣住两片臀瓣,用力揉捏了一下,只见臀缝中湿润穴口泛着水光,被蹂躏得微微红肿外翻,犹自空虚地一张一合。他一言不发,下身直接凶狠地顶了进去。 “唔……”谢衣脸朝下陷进柔软的床里,发出闷闷的呻吟。身后一下下的冲击压迫着胸口,他艰难地侧过头大口呼吸,却一丝空气都吸不进肺叶。手腕被牢牢束缚在小腿外侧,让他连抬头都无法做到,丧失了对身体的一切掌控,只能保持着腰臀抬高的姿势,被插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 粗大凶器毫不留情地冲进来,带着要把五脏六腑都搅烂撞碎一般的力道,重重地碾过敏感的一点。这个姿势插入得极深,谢衣早已完全放弃了抵抗,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捅穿了,全身酥软成一滩水。没插几下,他就呜咽一声,被夹在大腿和下腹之间的欲望一抖一抖地吐出了浊液,顺着腿缝缓缓流淌下去。 然而身后的抽插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肉穴尚在高潮中痉挛紧缩,就被粗硬性器毫不留情地重新破开,凶狠地贯穿捣弄,每一次都退出到穴口,再用力地插入,腿根和臀肉撞击得啪啪作响。沈夜一直没有说话,没有爱抚,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着狠狠地干他,动作几近于粗暴。 禁闭室里没有钟表,没有日历,没有昼夜变换,不知今夕何夕……而这场不知疲倦的交合也似乎永无尽头。 激烈的抽插还在继续,谢衣一侧脸颊贴在床上,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眼泪口水把床单打湿了一片。下身一塌糊涂,沾满了自己射出的体液,有几滴甚至顺着胸口流到了脖子上。 即使在射精后的短暂休息中,沈夜也没有解开过他手脚上的束缚。四肢保持一个姿势蜷曲得太久,早已失去了知觉,而全身上下的感觉似乎都汇集到了双腿之间的那一处。 后穴里面被搅得一片泥泞,每一次抽插都发出粘稠的水声。柔嫩穴口被摩擦得发烫发麻,但内壁仍然随着激烈的顶弄而一阵阵地痉挛,过于剧烈的快感甚至变成了一种煎熬。前端已经射过了不知多少次,又颤巍巍地硬了起来,然而早已再也射不出什么了。 眼前突然一黑,又慢慢地亮了起来,谢衣觉得自己应该是又晕过去了一次。 要死了么?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真的能这样死去,就好了…… 理智被一点点冲击殆尽,身体却仍然淫荡不堪地迎合,内壁裹住凶器自行蠕动,被粗暴的抽插挤出更多淫靡汁液。腿间欲望肿胀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像是下一秒就会射精,但却什么都没有射出,只从前端传来如同失禁一般的酸麻刺痛。 渐渐地,连大腿内侧的肌肉也开始痉挛,谢衣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开始死命挣扎,手腕脚踝上的勒痕鲜艳得几乎要渗出血来。“不,停下……唔啊……!” 坚硬的凶器狠狠地顶住了肠壁,像要顶穿那一点似的用力碾压。谢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全身剧烈抽搐,在窒息和濒死的高潮中绷紧了脊背。肿胀的性器一阵抽动,一股温热液体断断续续地流下腿间,然后又是一股。 这一刻所有的骄傲和固执都被击得粉碎,他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更令他绝望的是,体内那个隐秘入口在多次高潮之后,终于打开了一线缝隙,此时它正紧贴着凶器的顶端啜吸着,发出不知羞耻的邀请。 算了……他疲惫地想,自己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沈夜也感觉到了那一处微微张开的入口,正要动作,却突然感觉到腿上被无力地抓挠了几下。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默契暗示,隐含了求饶的意味。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谢衣四肢的束缚,把他翻了过来。 只见谢衣潮红脸颊上满是泪水,目光涣散,嘴唇上齿痕宛然。沈夜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软,低声问道:“知道错了?” 谢衣闭上眼睛,极轻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却仍然努力地张开双腿,用沙哑的声音催促道:“快……” 沈夜俯下身舔舐他的嘴唇,同时温柔地进入了他。凝固的血痂被舌尖重新舔开,一丝铁锈味在唇舌搅动间溶化开来,带着些许香甜的气息。谢衣抬起手拥住了他,双腿环了上去,主动挺了挺腰。 狭小的房间里,两具身体疯狂地赤裸交缠。沈夜一次次重重地插入又抽出,谢衣被插得快要无法呼吸,却更用力地打开身体,主动向上迎合,而沈夜就以更加深入的顶撞来回应。没有一分保留,完完全全地侵入和占有,彻彻底底地接受和包容。 这是一场绝望的狂欢。空气里充斥着粗重的喘息和肉体碰撞的声响,他们沉默而激烈地做爱,没有说一句话。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欲望。 当沈夜狠狠地撞进那个入口时,谢衣从喉咙里发出叹息一般的呜咽,手指在他背后抓出几道红痕。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毫无抵抗地被顶开、扩张、撑满,似乎连内脏都要被挤压出去,他徒劳地大口喘息,却一点空气都吸不进胸膛,只能一口咬在沈夜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道,“射在里面……给我……” 沈夜死死地抱紧了他,用了几乎要将骨头勒碎一样的力道,下身狠命地冲刺了十来下,最后深深埋在了那个隐秘器官之中,膨大的结死死堵住了入口,将精液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感觉着深处被滚烫的液体涨满,谢衣闭上眼睛,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下脸颊,在灭顶的极致高潮中,身前欲望抖动了几下,吐出最后一点点稀薄液体。 就这样吧……意识模糊之间,他如释重负地想。 如果失去已经无法避免……那就留下点别的什么吧。 三天的剧烈运动消耗了所有的体力,最后一次结束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地双双倒在床上。谢衣早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很快就昏睡过去,沈夜为他盖上被子,片刻后也呼吸均匀地沉入了梦乡。 这时,谢衣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低低叫了一声“阿夜”,见沈夜没有动弹,就试探着又叫了两声。又等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将左手腕凑到沈夜的手边,将他的食指贴在腕上金属环的一侧。 几秒之后,响起极细微的“咔”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明显。谢衣大气也不敢喘,等了片刻,见沈夜没有醒来,才慢慢地从手上摘下松开的金属环,放到一边。紧接着,他又依样去除了右手上的环。 脚踝上的两个却比较麻烦。谢衣一手支在床上缓缓起身,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腰腹处更是酸痛难忍。他咬着牙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却突然感觉有一大股温热液体从后穴里流出,身体一僵,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 又等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曲起双腿,先打开了右脚上的环。又等了片刻,他轻轻拉过沈夜的手,然后左脚上也传来“咔”的一声。 成功了!谢衣瞥了一眼床下,看到两人的衣服都凌乱地丢在地板上,其中一件深色衬衫胸前的口袋隐隐露出ID卡的一角。他不禁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想,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等到了机会……不过这样也好。于是他小心地蹭到床边,两条腿先后踩上地面,艰难地站起身。 突然之间,左腕被一只手狠狠钳住。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谢衣动作一滞,下一刻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狠狠地拽回了床上。 沈夜也不去质问他为什么要逃跑,只是坐起身来,从枕边找到被取下的几个环,拉过谢衣的手腕脚踝,重新套了上去。他看着那身体上密密麻麻的欢爱痕迹,目光尤其在小腹上停留了片刻,嘲讽道:“就你这样子,能跑到哪去。” 谢衣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沈夜也不去管他,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经过桌前时,他拿起了那叠手稿,犹豫一下,便揣在身上。 然后他又走回来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谢衣,突然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谢衣猝不及防地睁大了双眼。沈夜钳住了他的下巴,唇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口中搅拌得天翻地覆,舌头被吮吸得发麻,难以吞咽的津液顺着唇角流下。他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体会到了和溺水一样的窒息感觉,只能竭尽全力地抓住了身上的人,唇齿间满是那个人的味道。 但是沈夜突然又放开了他。 谢衣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已经被吻得红肿,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滚入鬓角散乱的发丝中。他痴痴地望向沈夜,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低声道:“阿夜……” 沈夜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来回抚摸着,像是十分眷恋不舍似的。“谢衣……”他温柔地轻声说道,“……永别了。” 然后他没有去看谢衣的神色,直接转身离开。 ※ ※ ※ 沈夜行走在地下七层如迷宫一般的走廊里。 “华月。”他突然说道:“你可以不用来的。” 华月和他一样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此刻正拿着一叠文件走在身后,微笑回答:“瞳不在,阿夜你一个人太辛苦,我应该能帮上点忙。” 沈夜微一点头,不再说话。他们此刻已经站在走廊尽头,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后面是另一扇紧闭的大门,从门框到墙壁都是金属浇铸,浑然一体,密不透风。在两扇门之间,有一个监控室模样的房间,十来个工作人员正在密密麻麻的显示屏和控制台前忙碌着。 见到沈夜进来,这些人纷纷起身向他行礼。沈夜点了点头,向其中一人道:“十二,目前情况如何?” 叫做十二的青年立刻答道:“报告长官,现在尚有一百四十三个实验体存活,剩余的魔气初步估计可以再感染两百人左右。为了防止魔气泄露,所有的实验都在密封环境下,由机器人进行操作。目前已经完成了形态学观察,今天要进行的是行为学实验。” 沈夜接过十二递来的实验记录,只听他继续汇报道:“被魔气感染后——我们称这个过程为‘魔化’,出现异常症状的时间在几秒钟到几天不等。根据实验体的年龄、性格、职业等资料,我们判断这个时间的长短可能与本身的意志力成正相关。魔化后的主要表现是丧失大半或全部自主意识,嗜血,暴力倾向,力量大幅提高……我们怀疑它的作用原理是影响脑神经,令人产生恐惧幻觉,幻觉的内容可能与以往的记忆有关。另外,魔化的标志是皮肤上出现一个任意形状的红色斑点,可以以此区分感染者和健康人。” “很好。”沈夜点了点头,“开始吧。” 十二转过身去,在一个显示屏前操作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隔间里的景象,只见一个魔化的实验体正焦躁地走来走去。当机器人进入房间时,他马上开始攻击。十二按下了一个按钮,那个实验体的四肢立刻被束缚在地上,机器人开始抽取他的血样。 此刻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显示屏,没有人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华月一直站在沈夜的侧后方,她不忍心看实验的过程,于是将目光投向别处。这时一个工作人员站起身来,从她身边走过。她无意中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那个人后颈上有一个红色的斑点。 红色的……斑点? 她不假思索地大喊起来:“阿夜,小心!” 沈夜一惊,转头向她的方向看来。那个工作人员突然拎起旁边的一把椅子,从背后朝着沈夜头上砸了下去! 华月完全不及思索,扑过去推开了沈夜。铁制的椅子完全没有停顿地挥下,重重地砸到了她的头上。她身体晃了一晃,像一片落叶似的,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华月!”沈夜又惊又怒,飞起一脚将那个人踢到了墙角,半天都爬不起来。其他人惊呆了几秒后一拥而上,将他按在了地上。 华月躺在地上,脑后浸开一小片鲜血。血并不是很多,但沈夜却觉得自己的整个视野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眼睛刺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月儿……你怎么样?” “阿夜……魔气泄露了,快走……” “别说话!”沈夜握住她的手,“坚持住!” “不要管我……”华月艰难地呼吸着,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来不及了,快走……” “……月儿!” 指尖从手掌中软软地滑落,华月微微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再见了……阿夜……” 沈夜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后他的手指凝固在空中,一动不动。 脑后传来隐隐的风声,沈夜头也不抬地转身踢出一脚,只听一声惨呼和骨骼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已经逃走了不少,剩下的几人全部被魔气感染,控制台在搏斗中被砸毁大半,一片混乱中不时传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惨叫。十二正在和两个人纠缠,大叫道:“快走!魔气泄露了!” 沈夜一言不发地拎起椅子走了过去,直接砸断了那两个魔化人的脊椎。屋里剩下的几个试图向他攻击,他回头一腿扫去,踢碎了其中一个的膝盖,同时伸左手扣住侧方挥来的一条手臂,右手切下,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骨头。 那个人教自己的东西,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而且看起来还救了自己一命。沈夜有些讽刺地想着,一侧身躲过扑上来的一个魔化人,然后从后面将其踢倒在地。 没过几秒,屋里已经躺了一地人,痛苦地惨叫翻滚。沈夜下手很有分寸,为了防止魔气逸出并未杀死他们,只是令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十二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对沈夜点了点头,“多谢……长官。” 沈夜看着他额头上正在逐渐浮现的红色斑纹,低声道:“抱歉。” 下一秒,他便出手制住了尚且茫然不解的十二,迅速地卸脱了他的关节。 十二躺在地上,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痛苦呻吟着,抬起头看着沈夜,喃喃道:“杀了我……” 沈夜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抱歉。”为了减轻面前青年的痛苦,他右手往十二后颈上一切,让他昏了过去。 他跑进走廊,只见通往实验室的那扇铁门已经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不知是之前就有,还是刚才主控室里的搏斗弄坏了大门的电力控制系统。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正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缝隙中散逸出来。沈夜不敢在这里停留,转身向外跑去。 外面那扇门大大敞开着,沈夜试图将其关上,却发现触摸屏毫无反应,他低低咒骂一声,继续向外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又放倒了几个试图攻击他的魔化人,沈夜毫不意外地发现电梯也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螺旋楼梯,来到了地下四层。 地下四层的走廊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沈夜心急如焚地去开禁闭室的门,发现还可以打开。“谢衣!” 谢衣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他时脸色一变,如临大敌地向后退去。“老师!不,不要……别过来!” 沈夜没时间解释自己不是来给他洗脑的,只是快步走上前去,粗略看了一下他身上没有什么异状,便打开了他手脚上的束缚环,急声道:“谢衣,跟我走。” “……老师?” “快走!” 谢衣猝不及防地被拉下了床,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跟着沈夜向外跑。长久的禁闭和昨天疯狂的情事使他体力不支,跑了几步就两腿发软,只能咬着牙勉强支撑。 两人跑过一条走廊,拐了一个弯,迎面突然扑来了五个人。沈夜放开谢衣的手,先是伸腿踢倒了两个,转身一肘击在一人的胸口,又伸出双手拧断了另一人的手臂。他回过头,正看到谢衣一弯腰闪过了那个向他扑去的人,伸出腿将其绊倒在地,然后用膝盖死死压住那人的后背。 “……身手不错。” “老师以前教的,我只记住了这一招。”谢衣略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又皱起眉头,“这是……魔气?” 沈夜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地上几人的腿关节一个个卸脱。谢衣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但也明白这是必须的,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沈夜身后,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沈夜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了一把手枪。抽屉的角落里还躺着一卷手稿,他犹豫了一秒,将那卷手稿丢给了谢衣。“你的东西。” 谢衣茫然地接过来,顺手揣在兜里,只听沈夜说道:“我怀疑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感染了,幸好现在是深夜,大多数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我们现在要去顶层,把最外面的一道门关上,这样才能把魔气彻底封闭在这里。” “那……只有我们两个?……瞳和华月呢?” “瞳不在。华月她……”沈夜闭了闭眼,低声道:“她为了救我,已经……” 谢衣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还是沈夜拉了他一把,“走。” 两个人跑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息。苍白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墙壁上两排灰色房门,地面却是刺眼的鲜红。谢衣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只有三种色彩的诡异空间,四周充斥着寂静和死亡,只有沈夜手心里的温度是他唯一的依靠。 寂静突然被打破了,前方迎面冲来一群魔化人,一眼望去有十来个。沈夜毫不犹豫地抬手扣下扳机,连续的十余声枪响过后,每人的大腿都中了一枪。 谢衣发现这其中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这是……风琊?” 风琊倒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张口像是要说些什么。 谢衣被他看得有些不忍,停下脚步,低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琊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脚踝,然后一口咬了过去。 “砰”的一声枪响,风琊松开了手,捂住胳膊在地上翻滚。沈夜拉了一把谢衣,“他们已经丧失神智,不要管,快走。” 他牵着谢衣的手,面不改色地从满地痛苦扭曲着的身躯中穿行而过。鲜血汩汩流出,渗入血红色的地毯,表面上不留一点痕迹,踩上去却仿佛有种滑腻的粘滞感,像是踩在沼泽泥泞里一样。 通过楼梯上到宿舍所在的地下三层,他们又遇到不少被魔气感染的人。正如沈夜所说,基地里的人几乎无一幸免。看着昔日的同僚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谢衣心下难过至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还不知道魔气为什么会泄露,但是感染扩散的速度比预想要快得多。”沈夜沉声道,“也许是数量太多,令它产生了变异……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他抬起手,击伤了面前几个魔化人的腿。鲜血流了满地,然而他身上却一点血都没有沾到,白色的实验服一尘不染。 最后一个人向他们冲来,沈夜扣下扳机,却没有子弹射出。他恼火地“嘁”了一声,随手把枪丢掉,迎上去三拳两脚将其收拾。然而这一下拖延使得更多的人从房间里冲出,向着他们追来。 “走!”沈夜一推谢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上楼梯,身后一群人穷追不舍。 平时走惯的楼梯,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一圈一圈地盘旋向上,似乎永无止尽。谢衣剧烈地喘息着,眼前发黑,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沈夜从后面扶了他一把,然后回转身将一个追到背后的人踢得滚下了楼梯。 上到顶层,谢衣已经体力不支,被沈夜拖着跌跌撞撞跑过那条长长的甬道,尽头处就是最外面的那道门。门旁边有一个控制屏,沈夜试着操作了一下,果然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曲起手肘砸向墙壁,外面的一层顿时碎裂,露出底下的一排按钮。 “这是紧急控制台。”沈夜迅速地按下一串复杂密码,“我现在要把基地里所有的门都关上。你先出去。” “不。”谢衣看着甬道那头出现的几个人影,“我和你一起。” “你没有操作权限,留下来也没有用。出去。” 那几个人影越跑越近,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脸上或狰狞或失神的表情。谢衣深深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虚软的手脚,“我来对付他们。” 沈夜不再说话,输入了几个指令,甬道尽头的一扇铁门开始缓缓降下。魔化人已经近在咫尺,谢衣正要迎上前去,突然听到沈夜叫了他一声,“谢衣。” “嗯?”谢衣正要回头,突然眼前一黑。 沈夜一掌劈在他后颈上,接住他软倒的身体,从离地一米多高的门下丢了出去。一个魔化人便要跟着钻出去,被沈夜揪住领子一把拉了回来,膝盖一抬顶断了脊椎。 “一起留下来吧。” 沉重的铁门终于落到地上,“咔嚓”一声轻响,四周机关严丝合缝地锁死。整个基地连通风管道都已经封闭,彻彻底底地与世隔绝。沈夜不再留手,直接扭断了其余几人的脖子,把尸体丢到一边,然后疲惫地背靠铁门,缓缓滑坐了下去。 终于要结束了。他想,这个结局算是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不好。 药物样品已经提交给了总部,也阻止了魔化人的逃离,他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已经没有什么遗憾。 虽然原本还想让谢衣留下来……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气密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空气、声音和光线,甬道内只余一片死寂。整个基地里再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是一座钢筋水泥的巨大坟墓。沈夜伸手到衣兜里找了找,却发现身上穿的是实验服,没有带烟。他有些无趣地靠在门上,心想要不要回自己的房间呢……记得那里还剩下几瓶酒。 死去的魔化人身上渐渐散出几股黑气,在空中汇合成一团黑雾,飘飘荡荡地靠近过来。 沈夜头也不抬地说道:“滚。” 那团黑雾像是要试探着上前,却又退缩了,在他面前徘徊片刻,终于恋恋不舍地向着来路退去。飘到甬道的另一端时,它又心有不甘似的停下了,在空中翻滚涌动,渐渐地凝出了一个形状。 谢衣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C市自己的家中。 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回过这个家,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虽然那个梦的结局似乎十分悲伤,但他却并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在里面似的…… 然而当他看到屋里坐着的人时,一切都化作了无情的真实。“瞳。”谢衣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他在哪?” “他留在了里面。” 谢衣眨了眨眼,似乎理解这句话需要很久。 整个世界像蒙上了一层纱,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他想自己的确是做了一个梦,只要重新睡去,就能回到梦里……又或许自己现在才是在做梦?那么,只要醒来的话…… 然而瞳却无情地打断了他。“抱歉,时间不多。他们很快就要开始调查,而现在只有你和我活了下来。如果你想要从此彻底摆脱这件事,只有一个方法。”他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一个盒子,走了过来,“这是本来准备给你用的洗脑药剂。” 谢衣木然地看着盒子里的两支银白色的针剂,只听瞳继续道:“——而这一支是我以前做的仿制品,效用不强,大约只能维持两三个月,但是应付调查已经足够。要用哪一种,你可以自己选择。” “谢谢你,瞳……”谢衣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对观察人类的感情很有兴趣。” “感情么……”谢衣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取出了其中一支。 “这个选择符合我的预测。”瞳点了点头,接过那支针剂。“现在你可以继续睡了——之前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一切正常,但是十分虚弱,需要休息。” “……”谢衣闭上眼睛,只觉得极为疲倦,隐隐还有一丝失落。微凉的液体注入血管,他很快便陷入了长久而无梦的深沉睡眠之中。 ※ ※ ※ 三个月后。 灰色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的神色不断变幻。一开始是清澈而茫然,紧接着变作了震惊,然后是深切的悲恸,最后化为无尽的忧伤寂寥,像是一切焚毁后留下的灰烬,闪动着极其微弱的一点火星。 “欢迎回来……谢衣。”瞳点了点头,“现在是不是后悔自己没有彻底忘记?” “恰恰相反。”谢衣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瞳,这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那件事……最后怎么样了?” “那里已经被永久封闭,幸好在那之前样品已经提交给了总部,我现在负责下一阶段的研究。你通过了调查,恢复了自由身份,档案上相关的经历已经删掉。至于他……”瞳停顿了一下,“军事法庭缺席审判,结论是整件事都是他独自一人犯下的罪行。但为了军方的声誉,对外仍旧宣称是航天事故,有关人员档案和事件记录一概永远封存。他这个人,可以说已经不存在了。” “……” “你也不必如此。人已经死了,什么都不再重要。” “不。”谢衣缓缓地摇头,“……他还活着。” 瞳看着他,觉得他是打击过大而精神失常。 “别那样看着我,我没有疯。”谢衣笑了起来,露出许久不见的轻松神态。“只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听了谢衣的想法之后,瞳下了最终结论。“你疯了。” “唔,从你的口中得到这种评价,真是受宠若惊啊。”谢衣挠了挠头,“不过还只是个初步想法而已,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对了,有备无患,麻烦你帮我取些细胞冷冻起来。” 谢衣卖掉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那本来是他打算用作退休旅游基金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他在郊区以便宜的价格买下了一栋小房子,将地下室改造成了自己的实验室。 有一天,瞳告诉他,“神血”的研究已经取得成功,即将开始大批量生产。“你提出的计算机模拟药物试验的方法,确实极大地缩短了研发所需时间。” 两个人此刻正在谢衣的地下实验室里。谢衣坐在四台电脑前,忙碌地来回敲着键盘,随着他输入不同的参数,大屏幕上一条曲线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太好了,总算是帮上了一点忙……如果还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临床试验阶段,已经用不上你了。倒是你,真的不打算注射疫苗?” “我一开始就反对这项研究。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下去……但我永远都会坚持自己的立场。”谢衣摇了摇头,凝视着屏幕上一条不停扭曲旋转着的螺旋曲线,轻声道:“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也许是冥冥中的某个意志真的听到了他的诉求,谢衣得到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二十二年后,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失去知觉时,整个研究已经接近尾声。 “你已经决定了?”瞳看着自己这位多年的老友,最后确认一般地问道。 “嗯。”谢衣平静地点点头。与二十年前相比,他的面容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细看起来那双灰色眼睛里却多了些沧桑和疲惫。“病情进展很快,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改进它……而且即使能回来,大概也活不了多久,还不如留在那边。” “我理解。但是……一定要选择那个时间和地点?” “是的。根据一些迹象,我推测在这个宇宙中时间旅行的规则是‘不能改变既定的历史’。唔……比如说,如果我能够穿越到那件事发生之前,把高维投影坐标的计算方法告诉26岁的我,或者直接把疫苗带到过去——这样的话,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我就改变了历史。然而我26岁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未来的我’,说明这个办法必然不会成功,已经发生的历史注定不会改变。” “而唯一有可能被干扰的历史,就是在那扇门关上之后。那里没有其他的观察者,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在……所以我如果能够成功,就只会出现在那个时间点,那扇门的里面。” “哦,我明白了。”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个克隆体,你确定不再保留那些记忆?” “嗯,还是算了。”谢衣低下头看着另一个“自己”安静沉睡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我想了很久。也许所谓的七情六欲,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既然已经决定让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活下去,我只希望他能过得安稳长久,不要再……像我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你完全没必要留下那段录像。” “……唔。我只是想起老师说过,人总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放心,我会把它藏得很好,阿偃绝对不会发现。” “藏在你那个‘通天之器’的外壳里?未必。” “没问题,我会把它伪装成一个摄像头,而且记忆里也有这段,他不会怀疑的。而且把失败的实验品拿来用,也算是节约物力……话说,‘通天之器’这个名字是不是又贴切又拉风?”谈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谢衣立刻换成了一脸得意的表情,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 “以五维空间中的物体在四维宇宙的投影作为节点,进行时空跳跃,果然是我这种天才的头脑才能想出来的方法……对了,还包括将量子纠缠态的超距作用原理推广到经典力学的应用,如果这个成果公布出去,拿十个八个炸药奖都没有问题。只是为了世界和平,还是不要公布的好。唉,真是太可惜了……” “出去。”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 被瞳赶出地下实验室后,谢衣开始打扫自己的房子,清除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一切痕迹。 先是书柜里那一卷泛黄的手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这些内容是谢衣早就记熟了的,因此他只是翻了翻,就用打火机点燃后丢进了金属垃圾桶。 然后是钢琴上摆着的几张手写的曲谱。原本的那一份已经永远地埋在了地下,这份曲谱是他按照记忆抄下来的,其中有不少错漏,所以他并没有弹过一次。 谢衣看着曲谱开头的一片空白,想了想,找了支笔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在水一方”。他端详片刻后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便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面快要熄灭的火苗得到新的燃料,立刻又烧了起来。 最后是一张泛黄褪色的照片。谢衣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照片上的一张面容。手指已经几乎失去了触觉,但是这一刻,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手心里的热度。 我和你在一起十一年……但是离开你的日子,却已经有两倍那么久了。 “阿夜。”谢衣温柔地微笑着,对照片上的人轻声说道,“我现在已经和你一样大了呢。” 他把照片放在唇边亲吻一下,就用打火机点燃了,看着照片上两个人的面容在火光中发黄卷曲,最终一同化为焦黑的余烬,再也难分彼此。 把这些都处理掉之后,谢衣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记忆退化得真快……”他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还有一份电子版的?……” 这时瞳上来了,见谢衣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淡淡回答道:“催眠完成了。” “……哦。”谢衣敲了敲额头,“短期记忆神经元大概是死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总是忘记刚刚发生的事,但是很久以前的事却记得清楚。对了,我记得还跟你要了两样东西……” 瞳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蓝一白两支针筒。“抑制剂,和那时候你没有用的药。” “嗯,就是这个。”谢衣取出抑制剂往手臂上一扎,然后把另一支收了起来。“话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没研究出个长效抑制剂来,每半年打一次真是麻烦,还好以后再也不需要了……怎么了,瞳?” “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这种药的作用原理是优先清除大脑中最为深刻的记忆,但是如果不用催眠和暗示加以辅助,无法达到最好的效果。而更重要的是——那支药是二十二年前制造的,现在已经过期二十年了。” “呃,可是我又不会催眠……过期倒没什么,能用就行。”谢衣豪迈地挥了挥手,“只要让他不记得那件事就够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瞳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沈夜。“随时可以。” “好,那就明天。” 这一天的下午,谢衣走进了一个公墓。在一块不起眼的小小墓碑前面,他弯下腰,放下了一束花和一个崭新的兔子玩偶。 “小曦……”他轻轻地说,“以后谢衣哥哥不能来找你玩了,换成你哥哥好不好?”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谢衣在床上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有些痛,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两个人正在进行人类史上第一次时间旅行的尝试。 “那个……”谢衣挠了挠头,“忘了跟你说一件事。这东西对于过去的时间坐标定位还算精确,但是回来的时候则不一定……也就是说,我不知道他会在未来的什么时间出现,不过误差大概不会超过几个月。” “……你让我搬到这旁边来住,就是为了这个?” “呃……抱歉。作为补偿,如果万一成功了,你就把这东西拿走吧,大概还可以用一次。操作方法你应该知道,别忘了只能定位在过去的时间坐标,不能单向穿越到未来……”谢衣看到瞳一向淡漠的脸上居然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连忙补充道,“还有千万不要改变历史,否则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下一秒世界就被你毁灭了……” “哦。” “为什么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 “……总之,如果真的成功了,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一段时间。还有阿偃……不过阿偃有我的部分记忆,应该没什么问题。”谢衣笑了笑,“那么,就这样吧。一直以来都多谢你,有缘再会。” 瞳点点头,“有缘再会。” 谢衣启动了手中的立方体,只见六个面的中央各射出一道蓝光。诡异的是,虽然光线看起来是朝六个方向笔直地射出,却在肉眼无法察觉的空间产生了偏转,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下一秒,他整个人就碎成了许许多多蓝色的光点,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谢衣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 不,“奇妙”二字远远不足以形容——那是以四维时空的语言所无法描述的一种状态。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看见”了宇宙的开端和终结,“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一颗暗红色星球,“看见”了自己生活的世界沿着螺旋形状的世界线轨迹,一路向着时间的尽头而去。 这里没有普通意义上的时间概念,也许是过了一瞬,也许是过了几十亿年。若不是心中的目标极为坚定,谢衣觉得自己一定会永远迷失在这个地方。 要去找他……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谢衣就全身一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官。正如所料,他现在正身处那扇门的背后,两侧是甬道冰冷的墙壁,脚边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魔化人的尸体。 沈夜闭着眼睛靠在门上,突然感觉到面前空气的细微扰动。他睁开眼,一瞬间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谢衣!你怎么还在……” “……不对。”他又仔细看了几眼,发现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不同之处,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讽刺地勾了一勾。“原来如此,以为这样的幻觉就对我有用了么……不过,还算不错。”他招了招手,“过来。” 谢衣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下一刻就被沈夜拽着衣领一把拉到怀里,狠狠吻了下去。 沈夜以为这是魔气造成的幻觉,因此不再顾忌对方的感受,吻得疯狂而毫不留情。他粗暴地撬开怀里那人的牙齿,用力地搅动他的舌头,啃咬他的嘴唇,感觉着那个温暖柔韧的身躯在怀抱中轻轻颤抖,触感无比真实。 这就是被魔气侵染的感觉么?他想,其实也还不错…… 那就让你的幻影,来陪我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在沈夜的认知里,他们只分开了短短一瞬;而对于谢衣,则是漫长的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里,那些无止尽的思念、爱意、孤独、悲伤……种种思绪在心头浮现,谢衣觉得自己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却又什么都不必说。他闭上了眼睛,从相识到分离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最终留下的却是一幅想象中的画面。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两人走遍了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最后在海边买了一栋小小的房子。每天的日落时分,他们都会并肩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听着海浪轻轻拍打礁石的声音。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在海面,沈夜就会侧过头来,像这样和他接吻。 谢衣紧紧拥抱住沈夜,竭尽全力回应着这个吻。与此同时,他摸索着从兜里取出那支针筒,毫不犹豫地对着沈夜后颈扎了下去。 一阵尖锐刺痛传来,沈夜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但是为时已晚,银白色的药剂流入血管,他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谢衣!” 谢衣微笑起来,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几岁的活泼少年。“阿夜,认出这个了吗?”他拿着那支针筒晃了晃,轻快地说道,“这可是你曾经打算对我做的事情……所以我要报复你。不过你马上就会忘记这一切,所以也无所谓啦。” “你……!”沈夜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药效发作得很快,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沉重得要命,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衣将一个东西塞进了自己胸前衣袋,又凑过来在自己唇上印下一吻。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轻的像春天里的一片花瓣。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潮湿温热的,又带了点凉意。那个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再见了,阿夜……” 整个世界旋转倒退着远去,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谢衣看着沈夜的身体化作蓝光消逝,欣慰地松了口气,靠坐在门上。 再见了……他想,这一次,大约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甬道另一端的黑气不断翻滚,又不断有更多的黑气加入,渐渐凝实成一个人形,飘飘荡荡地向他靠近过来。谢衣颇有兴趣地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黑色人形,“果然是有意识的生物么?能够模仿人类的外表,看起来是个大boss……不知道能不能交流。” 那个黑色人形漂浮在面前,一只手慢慢伸向他的脸。本来是十分可怖的场景,但谢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你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他仰头看向那个黑色人形,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气馁,“没有名字的话,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丽丽如何?虽然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了你们的星球,你想不想回家?唔,虽然我自己也回不去了……” 那只手越来越近,谢衣闭上眼睛,微笑了一下。“好吧,在最后还能体验一下被魔气侵染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整个世界一瞬间安静了,那只黑色的手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这一刻,谢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会丧失神智,因为这是人类所无法承受的,地狱一般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长时间,大概是像宇宙开端到终结那么长的时间……直到他的意识终于沉入了一片永恒的虚无。 沈夜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 但是因为已经忘记了,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到最后连“忘记”本身都一并忘记了。 他感觉自己是躺在地上,身边有一个人。但是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看见面前的两条腿。“你是……谁?” 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弯下腰拿起了一个立方体,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下一刻戴着手套的手指松开,手机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就被靴底用力碾过,碎片混入了泥土。 “再见了,阿夜。” 阿夜……是谁? 这是沈夜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再次醒来时,连这个念头也被彻底地忘记了。 ※ ※ ※ 通天之器里留下的这份记录极为详尽,即使从未听说过当年之事的人都能将事实拼凑起来,更不用说两个曾经亲身经历的人。谢衣脸色苍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都想起来了……你呢?” 沈夜面无表情,但是眼睛亮得可怕,里面似乎燃烧着两团火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谢衣怔怔地看着他,虽然理智上明知道自己一直和沈夜在一起,但是头脑中的另一份记忆却告诉他,自己和这个人已经分开了二十二年。他咬紧牙关,才抑制住那股想要流泪的强烈冲动,艰难地说道:“我想……我们需要暂时冷静一下。” 沈夜闭了闭眼,默许了这个提议。他看着谢衣站起身走进了卧室,然后低下头,将额头深深地埋进了手心。 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客厅里没有开灯,他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溶入了夜色。 卧室里同样是一片黑暗,谢衣闭着眼睛,任由庞大繁杂的记忆如洪水一般将自己淹没。 二十六岁之前那些模糊而虚假的记忆不堪一击,很快就被真实的记忆所取代。但是在那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经历了两段同样鲜活的人生。这两段经历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只除了一点——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 而他也已经明白了,自己一开始为什么对沈夜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并不是所谓的前世今生,一见钟情,而是因为在造出自己的那些细胞里面,本来就有着那个人的标记…… 而沈夜对自己的感情,又怎么能说一点都没有受到潜意识的影响…… 这算什么……谢衣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带着似是而非的记忆,和生来就被打上标记的肉体……这样的我算什么?而把记忆和身份都给了我,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你又算什么? “谢衣……”他一遍一遍地低声重复着,像是在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又像是呼唤着身在时间彼岸的另一个人。 “谢衣……” 第二天早晨,谢衣揉着泛红的眼睛走出卧室,看见沈夜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他的睡容显得非常疲倦,脸色苍白,眼睫下有浓重的阴影。 看到这个人的一刻,过去二十二年的记忆又在身上复活了。沉重的思念如潮水般翻涌而上,死死地堵在胸口,谢衣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眼角酸涩,心脏像是被攥住一般疼痛。 不,那不是我。谢衣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不是我,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些……而真正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那个人此刻还在这里就好了,谢衣想,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他想问,你是怎么带着这些记忆和感情,独自一人过了那么久? 你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我心里的这些话,你最后都对他说了吗? 如果没来得及说,我可以…… 这时沈夜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身边的谢衣时,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谢衣也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是复杂难言的沉默。 谢衣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换了一个话题。“我想下去看看,你要一起么?” “……嗯。”沈夜点了点头。 客厅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书,谢衣把它们都拿了下来,伸手进去扳动了一个开关。“咔嚓”一声,书柜开始慢慢下降,直至顶缘与地面平齐,现出后面墙壁上的一扇窄门。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请输入密码。” “江海寸心。” 那扇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道向下的楼梯。两个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下,感应灯自动亮起,面前出现了一个相当大的实验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悬在墙上的一面巨大屏幕和下方的四台电脑,在另一边则是几张实验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生物实验试剂。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台多功能木工车床,和几台看起来十分复杂的仪器设备。 谢衣启动了那四台电脑,发现硬盘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他并不惊讶,因为他记得“自己”临走时已经清除了全部资料。然而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身周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他闭上了眼睛,二十二年的记忆再度浮现,仍然是那么清晰鲜明,但这一次胸口没有了刺痛的感觉。 那些话,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阿夜。”谢衣睁开眼睛望着沈夜,眼神异常坚定。“我想把他找回来。” “嗯。”沈夜深深地看着他,“我也这么想。” 那天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研究。谢衣的记忆里有全部的数据,又有了沈夜的帮助,因此进展很快。但是为了能够早些完成,他还是辞掉了自己的工作。 得知他辞职的消息之后,乐无异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辞职?” 谢衣平静地回答道:“我在申请这个工作时,用了假的简历和档案。我其实是Omega,并不是Beta。因此,我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留在那里。”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我早就知道了,夷则告诉我的——”乐无异突然发现自己一时失言,不好意思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夏夷则。夏夷则对谢衣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手指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指,以示安抚。 谢衣却没有忽略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无异,夷则,你们是什么时候……?恭喜了。” 乐无异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耳根,“那个啥,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不对!先不说这个。”他意识到话题差点被带偏,“其实老头儿也早就知道了,他说这些其实并不重要……我们都希望你能继续留下。” 谢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麻烦替我对他说声谢谢。” 见谢衣如此坚决,乐无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你正在做的课题怎么办?已经快要发Nature了,多可惜啊……” “无异,那篇论文就交给你来写吧——对了,正巧那个关键实验也是你做的。”谢衣微笑着说,“导师常年不在,一直是我带你,不谦虚地说,也相当于你的半个老师了。现在我要验收一下教育成果,怎么样?” 乐无异无话可说,垂头丧气,连呆毛都耷拉了下来。谢衣有些过意不去,安慰他道:“我也不是一定不回去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 “……差不多了。” 地下室里,沈夜正撸着袖子在车床上加工“通天之器V2.0”的外壳。谢衣走下楼梯,见他累得满头大汗,便摸出一块手帕为他擦汗,“休息一下吧。” “嗯。”沈夜接过手帕,对他微微一笑。 刚刚恢复记忆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一度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睡在一张床上也觉得尴尬。后来才慢慢地找回了一些感觉,中间又经历了一次发情期,肌肤相亲之下,关系迅速升温。现在他们已经基本恢复了最亲密的相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在彼此的心里,都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永远难以释怀。 谢衣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线条渐渐扭曲组合成记忆里的形状。成功的希望越来越近,然而他的心中却隐隐地闪过了一丝不安。 如果……那自己又该如何…… “想什么呢?”沈夜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谢衣吓了一跳,如梦初醒。“呃,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改进,才能一次传送两个人……” 沈夜也皱起眉头,“你想出办法了么?” “嗯,有了一些初步想法。其实扭曲空间无非就是需要能量,原本的核心只能承载足以传输一个人的能量,但是又不能简单地将两个核心合并。当时我……他没有想出改进的办法,但是最近我的研究正好有一些相关的内容,所以我在想,如果这样重新设计……” 沈夜对这方面了解不多,看着他在屏幕上比比划划一番,只是点了点头,俯下身在他脸颊上一吻。“辛苦你了。” “没什么。”谢衣搂住他的脖颈,送上了自己的嘴唇。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温柔的吻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忘掉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不安。 一年后。 “成功了!”谢衣摆弄着手中那个大了一号的“通天之器V2.0”,兴奋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嗯,辛苦了。”沈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谢衣下意识地就要递过去,然而却又停下了。一秒后,他抬起头说道:“阿夜,其实这个……只能由我来用。” “嗯?”沈夜扬起眉梢,“为什么?” “这一版因为重新设计了线路,所以和第一版不同的是,它在传送过程中需要手动操作。而核心是我设计的,只有我才最清楚应该怎么做。否则只要极其微小的一个失误,就可能永远地迷失在另一个空间,或者传送到别的时间坐标,再也无法回来。” 沈夜深深地皱起眉,许久后才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好吧。那……你要小心。” “嗯,我会的。”谢衣点点头,下一刻他就被沈夜一把拥进怀里。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沈夜狠狠地抱住了他,几乎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我不想……再失去一次……” 谢衣只觉得胸口又酸又胀,他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生怕沈夜感觉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对沈夜说谎。其实通天之器并不是必须由他来使用,但是他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想出了这个借口,或许只是为了……单独见那个人一面。 身为一个复制体,谢衣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和本体说些什么……对他表示感谢?问他为什么要造出自己?争论谁才是真正的“谢衣”?还是平平常常地打个招呼,说声“你好,终于见面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想自己是迫切地想要见一见那个人。 “这一版的通天之器也有同样的问题——回程定位的时间点不是很精确。所以你不需要在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会用地下室的对讲机通知你。”谢衣站在地下实验室里,对沈夜说道:“另外,虽然在高维空间中魔气应该会自行散去,但是有备无患,还是从外面关上门比较好。” 沈夜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谢衣微笑一下,启动了通天之器。光线从立方体的六个面射出,将他的身体化作一捧美丽的蓝色流光。沈夜下意识地伸出手,但见蓝光微微明灭,最终在掌心里消逝,再无踪迹。 这是谢衣第一次进入这个空间。思维像是散开了,弥漫在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而潜意识里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再也无法遁形,一瞬间全部浮现出来。 ……我是谁? ……我是不是“谢衣”? ……如果我是“谢衣”,那他又是谁? ……身体、记忆、思维、感情……这些是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我……是谁…… 意识无法负担思考的强度,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看着就要彻底消散,永远迷失在时空的罅隙之中。记忆中的场景一幕幕浮现,鲜明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如同恒星熄灭前最后爆发出的强烈光芒,他隐隐知道这是意识崩溃的征兆,却已经无力阻止。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段回忆从心底一闪而过。 “瞳,记得你从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就是克隆人和本体是不是同一个人……”谢衣盘腿坐在地下实验室的地板上,一手托腮,看着瞳在另一个“自己”身上摆弄着什么,“我想,大概算是一个,又不算是一个?” “如果完全复制了身体和记忆,似乎应该算作是同一个人;如果只有身体没有记忆,也许不应该算。但是如果我自己失去了记忆,难道就不再是我了吗?” “按照平行宇宙理论,也许在每一个宇宙中,都有一个同样的我。现在这个我坐在这里,而其它宇宙中的我或许正和阿夜在一起,又或许是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两个……如果那两个我站在面前,谁又能说哪一个是真正的我?” “所以没必要想太多,只要我自己清楚,我就是我……那就够了。” ……我就是我。 产生这个念头的一瞬间,谢衣发现自己正站在地面上。 虽然在记忆中已经走过了无数次,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来到这个地方。冰冷的甬道漫长无尽,他跨过一地死去的躯壳,慢慢地向那扇门走去。 有一个人靠在门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但是谢衣知道他还活着。那是一种奇妙至极的感觉,仿佛是伸出手触摸镜中的自己一般,他们血脉相连,共享同一个呼吸和心跳。 听到面前的脚步声,那个人动了一下,慢慢地抬起了头。那双灰色眼睛里一片茫然,像初生婴儿般干净澄澈,然而右眼下却有一点鲜红的痕迹,宛如一滴痛苦的血泪。 “你是……?” 谢衣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另一个自己。 “我……来带你回家。” 昏暗的甬道里漫溢出无数璀璨的光点,仿佛浩瀚无际的星空。他们在星空下紧紧拥抱,直到身体一同化为虚无。 宇宙从炽热的大爆炸中诞生,终将归于冰冷的热寂。在太初与终焉之间,量子的潮汐此起彼伏。巨大的能量凭空产生又猝然湮灭,无数的星系同时凝聚和消亡,无数的恒星同时膨胀和坍缩,千万个超新星爆发变成黑洞,然而在此之前黑洞已经蒸发殆尽。身体和思想弥散成极小的微粒,跨过亿万光年的距离,超越了粒子视界,化为交织在一起的命运螺旋,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眼前又重新出现了地下实验室熟悉的景象,然而谢衣却意外地看到了沈夜。与之前相比,他明显憔悴了许多,不修边幅,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已经过了多久?”谢衣见沈夜站起身走了过来,连忙叫道,“等等,别过来!万一还有残余的魔气……” “没什么。”沈夜置若罔闻,紧紧地拥住了面前的两个人。“……回来就好。” 温暖的怀抱中,谢衣闭上眼睛,觉得心中缺失的一块终于被完完整整地填补。 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可替代,缺一不可。 “嗯。”他微笑着轻声说,“我们回来了。” ※ ※ ※ 谢衣从清和的办公室走出来,迎面遇上了阿阮。 “谢衣哥哥!”阿阮十分兴奋地问道,“那个人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的,他以前一直在外地生活。最近遇上一场事故,失去了记忆,所以我把他接过来照顾。” “咦,我记得你的朋友也失忆过,怎么连你的哥哥也……” “唔……真是巧合。”谢衣点点头,却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不光他们俩,还有我自己呢…… 告别了阿阮,谢衣走进了一间病房。 “他的身体状况尚可,虽然长期使用抑制剂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是慢慢调养有希望恢复。他体内原有的病毒也都被魔……被‘那个’杀死,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唯一的问题就是精神方面……他有非常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以至于遗忘了过去的全部记忆,性格也发生了改变。不知道他在那扇门后究竟看到了什么……”谢衣叹了口气,“也只能继续观察治疗一段时间。对了,入院需要登记名字,我是不是应该写谢……” “初七。”床上的人突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坐在床边的沈夜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初七,这是他为自己起的名字。也好,今天是7月7日……”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谢衣当然记得这一天,于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对初七说道:“你好,我是……谢衣。” 初七茫然地看了看他,感觉这个人莫名地非常熟悉和亲切。“谢……衣?”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我是不是以前认识你?” “没错,你以前认识他。”沈夜握住他的手,“而且你以前也认识我。还记得我是谁么?” 初七感觉着手心里的温度,只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让自己极为依恋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靠他,听从他。初七搜索着脑海中能够形容这种感觉的词汇,最终不确定地说道:“……主……人?” “……”沈夜十分无语,“你还是叫我‘阿夜’吧。” “阿夜……”初七点了点头,“有印象,不记得了。” “没关系。”沈夜微笑起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谢衣走到另一侧坐下,握住了初七的另一只手。“嗯,我们今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跨越了时间、空间和生死的界限,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That which ends in exhaustion is death, but the perfect ending is in the endless. 止于穷尽的是死亡,而圆满的终结止于无尽。 ——《飞鸟集》 【正文就此完结,实体书收录有甜蜜番外,购买地址:http://t.cn/RvY7hgm 感谢大家对本作品的支持!】 【后记】 当初一时鸡血开坑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这一篇竟然真的能完结,而且足足写了十六万字_(:з」∠)_ 篇幅所限,在文中有一些没能解释清楚的设定,在这里解释一下。 1. 首先是(特别容易出bug的)时间旅行的设定。 在上部的开头提到过几种时间旅行的理论,文中所用的是“历史一致论”,也就是在不改变既有历史的情况下,可以实现穿越。因为沈夜在22年前死去的事实并没有被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观测到,所以在1.0回去之前,他对于门外的人来说,是类似于薛定谔的猫一样处于生和死的叠加状态,而1.0救他这件事,也就不算是改变历史。【注意,这是谢衣的推测】 然而谢衣没有想到的是丽丽的存在。丽丽作为观察者(而且是高维度的观察者),让门背后的一切都变成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而它因为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会如何发展,所以附身1.0,想要借此回到自己的星球。从丽丽的角度看,事件时间轴是这样的:沈夜把1.0丢出去,自己留下——只有本能没有意识的魔气想要附身沈夜,未能成功——22年后的1.0出现,把沈夜换走——魔气聚合成完整的意识体,附身1.0——23年后的2.0出现,把1.0带走——丽丽回到高维空间。所以2.0未能回到1.0被魔气感染之前的时间点,因为一切早已经发生过了,无法改变。 而这个时候门外昏迷的1.0才刚刚被瞳捡走,即将开始22年独自一人的生活。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门内外的两个1.0是共存的,然而他们无法见面,否则就会改变历史。至于后果是遭到时空的排斥还是毁灭世界,就留给瞳主任来研究好了。 2. 1.0和2.0的记忆和身份转换问题。 在22年里,1.0见到的人只有瞳一个,因此身份上很好处理。记忆方面,1.0给2.0复制了所有的记忆,又用催眠和暗示抹去了见到沈夜之后的记忆,将前15年的记忆修改拉长到26年。所以在上部里2.0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会思考很久,就是因为记忆混乱的缘故。 而1.0给2.0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就是和沈夜在酒吧初遇的记忆。所以2.0醒来之后的反应和15岁的1.0是一样的,而他打开电脑,也将会看到一封邮件,是1.0帮他申请到的学校博后职位offer,一切都是历史的重演。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几个月之后,他才(在瞳主任的助攻下)见到沈夜,开始上部的故事。 3. 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这篇文想表达的已经写在了最后一章里,三谢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形态,本质上还是合一的。现代科学世界观下没有独一无二的命魂,而且肉体可以做到完全的复制,所以肉体vs记忆就是更加复杂的一个命题,在这里就不讨论了。但是在这篇文里无论1.0,2.0还是初七,都是谢衣,就像1.0说的那样,没有必要搞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 沈夜和三谢的关系,也是那句说过很多次,但是我很喜欢的“每一个我都会爱上你,我会爱上每一个你”。沈夜一开始爱上了1.0,后来失去记忆后又爱上了2.0。而这篇文中的2.0与原作不同的是,他一开始没有1.0对于沈夜的记忆,但是身上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标记。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好,(瞳大大的神助攻也好),他最后还是遇到了那个人,从此又一次万劫不复。这种带有一点宿命感的爱情也是当初选择ABO题材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当然就是H……不,应该说是灵与肉,理智与本能的和统一。 文中涉及的一些(伪)科学理论,如果发现bug请不要吐槽……说到高维空间,其实每一篇同人文都可以看做是比我们低一个维度的世界,对于这些世界我们可以观察(看文),可以穿越时空(跳着看章节),也可以加快时间的流动(抽打作者更新)。在每一个平行世界里,都有这两个人的存在,而作为一个作者所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们在每一个世界里都得到幸福。 感谢一直支持这篇文的大家,连载途中因为CP被关,36又有限制,只好搬来P站,造成了很大的不方便(P站的回复功能简直弱爆了!)所以每一位追文的GN都辛苦了,留言的更是小天使,和你们一起同萌实在太棒了QAQ 回顾一下,从一月到现在一共产出了27万字,其中12万字是这一个月内写的,简直是一辈子的鸡血都用光了,脑力和体力双重透支_(:з」∠)_ 尤其是上部虽然看起来除了肉没什么情节,其实埋了好多铺垫和伏笔,到了下部一个个填上简直虐哭,有空的话可以回头看一下(揍 最后,收录在本子里的番外一共三篇,两篇长的分别是三人的幸福生活后续,和夜初的第一次发情期H,还有一篇短的无节操番外。在这里放个链接,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艾斯爱玩火=3=】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